“沒錯，瘋子，”哈靈頓點了點頭，“當演員過於沉溺於角色當中，他會將角色當成是自己，但事實上他並不是角色，所以一旦產生了混淆，就很容易得抑鬱症。這就是為什麼我當初在談到這個的時候，一再強調，要給自己一個從精神世界脫離出來的暗示。”
“但是，這不應該是每個演員都應該達到的目標嗎？”肖恩再問，“將角色的所有特質充分的表達出來，將角色的所有感情充分傳達給觀眾。”
“那麼，我首先要問一個問題，肖恩，”哈靈頓看著他，“你為了什麼才做演員的？”
“我是……”肖恩遲疑了下，思考了片刻才又說了起來，“最開始我隻想解決生活問題，之後有了點成績後就想要做得更好，讓更多人的為我喝彩。”
“很好，那麼更多的人是指誰？”哈靈頓跟著問道，“導演？製作人？影評人？還是觀眾？”
“我想……都應該有吧。”肖恩有些不確定。
“從理論上來說是這樣，但一千個人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你無法討好所有人。”哈靈頓搖了搖頭。
“但至少可以讓一部分人喜歡吧？”肖恩有些糊塗，“既然我們要將角色的感情傳遞給觀眾，而且也的確將感情傳遞了出去，那麼至少可以讓一部分人喜歡吧？”
“真的是這樣嗎？”哈靈頓反問了句，“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傳遞角色感情的工作可不止演員一個人，還有導演的調度，還有服裝師的衣服，還有化妝師的裝束，還有燈光、蒙太奇剪輯等一係列因素。同樣的表情，前一個鏡頭出現的是棺材還是孩子，觀眾的感覺都是不同的，而衣著整齊，但一臉得意的人說，他現在正窮困潦倒，即使劇本上的確是這樣寫的，可觀眾會相信嗎？還有，還記得嗎，當初我們在討論一張臉表現出兩種表情時，你用透明膠將半張臉粘起來的模樣？”
說到這裡他歎了口氣：“人戲合一的確是目標，但隻是演員的個人目標，影評人也好，觀眾也好，真正想要看到的並不是這個。”
“有效的傳遞感情，對嗎？”肖恩忽然問道。
“沒錯，怎麼打動觀眾，這才是一個演員應該做的，”哈靈頓很認真的點了點頭，“還是那句話，無論什麼樣的表演方式，終究都隻是手段。人戲合一或許是最好的手段，但不可能每次都是最佳的手段，也許你上次這樣做了，大家說你非常出色，但下次再這樣做，他們又會說你用力過度。演員的生涯是很長的，你也不可能每次表演都能達到這種狀態，所以偶爾有這麼兩次就足夠了，每次都過於投入，到最後往往會變得很自私。”
他輕籲了口氣：“上個世紀40年代有部名叫《紅舞鞋》的電影，其中有一句經典台詞，男主角問女主角，為什麼你要跳舞，女主角反問，為什麼你要活著。從藝術的角度來說，全心全意去做一件事，甚至不顧彆人的感受，像瘋子一樣去追求，的確很能震撼人心，可實際生活呢？表演終歸是表演，在藝術作品裡麵，我們可以為之謳歌，但實際生活中遇到這種人，大多都會敬而遠之。就像《紅舞鞋》一樣，男主角最終離開了女主角，而女主角最後也幡然悔悟，自己的生活裡終究還是要有愛情，於是追了出去，可惜作為悲劇，她最終被迎麵而來的火車撞死。”
“所以，還是那句話，分清楚手段和目的。”肖恩長出了口氣。
“沒錯，手段和目的，”哈靈頓滿意的看著他點了點頭，“關於表演技巧，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教你的，不斷在不同的作品裡磨練自己，才是正確的做法，我唯一能告訴你的，就是這個我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明白的道理。”
“謝謝你，約翰。”肖恩舉起了杯子。
倫敦之行沒有白費，肖恩很喜歡和哈靈頓的交談，雖然他現在隻是個落魄的講師，雖然他要強調的和之前告訴過自己的沒有太多的區彆，但肖恩還是有所收獲。手段終歸隻是手段，隻要能達到目的就行，就像那句……怎麼說的來著？前途是光芒的，道路是曲折的？還是不管白貓黑貓，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貓？
管他的，自己如果要在這條路上繼續走下去，肯定會遇到了很多問題，隻要看準目標大步走下去就行了。
不過要怎麼報答哈靈頓，現在還是個問題，肖恩本來想著，既然明格拉曾經說哈靈頓本來也是做導演，那麼投資一部幾百萬的低成本電影讓他來事實，但現在看來這並不是個好主意。通過這麼幾天的接觸，肖恩對哈靈頓有些了更深入的了解，大概是這麼多年蹉跎過去，他變得過於求穩，已經失去應該有的銳氣，這種情況下來執掌導筒，除非有個足夠出色的編劇以及強力的製作人，否則結果怎樣會很難說。
哈靈頓恐怕也不會喜歡有個製作人在自己頭上指手畫腳，而肖恩也不太可能選擇直接贈予，那樣太失禮，哈靈頓也是有自尊心的，所以暫時隻能放一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