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京城八百裡加急抵達徐州的時候。
一匹向北方疾馳的六百裡加急的快馬,也抵達了商丘驛站。
商丘這裡,算是京城和金陵的中點了。
也差不多是大明南方北方的中點,再往南一點,就是安徽地界。
這個六百裡加急的快馬抵達驛站,並沒有引起北方這邊太大的關注。
因為,時下他們也被另外一個震撼的消息所吸引了。
“什麼,兩個國舅因為身犯死罪,竟然鋌而走險,去炸毀太宗皇陵,想要把陛下逼迫回來?”
“是啊!這是京城傳來最新的消息!”
“太宗皇陵真被炸毀了!兩個國舅一死一傷!”
“當然,關鍵不是在這裡!”
“是太宗死後都不得安寧,兩個國舅太囂張了吧!”
“嗬,他們豈止是囂張,簡直無法無天了……趁著陛下不在京城,他們夜宿龍床知道吧!?”
“聽說都把陛下的妃子肚子搞大了!”
魏國公徐俌眉頭皺起,忍不住看了看說話的商人。
他們談論的話題,不出意外吸引眾人的注意,也吸引了徐俌的注意。
什麼叫把朱厚照的妃子肚子都搞大了,朱厚照還沒大婚和納妃好吧。
“你們在說什麼?”
“太宗陵寢被炸,兩個國舅夜宿龍床?”
他直接靠近坐下,上下打量了這一桌商人,目光最後落在了一個看似頭領的人身上。
他算是十天前從京城出發,人老年紀大,緊趕慢趕不著急趕路,所以這才走了一半,比不上這些做生意的商人腳力。
“這位老人家,您還不知道?”
“現在整個北方都知道了這事啊!”
“兩個國舅因為想要逼迫陛下從金陵回京城,炸毀了太宗皇陵……”
眾人一看徐俌的氣度,被震懾了一下,但得知徐俌也好奇這話題。
很快就繼續繪聲繪色,興致高昂的大書特書,好像是親曆者一樣,激動的說著京城發生的一係列事情。
總之,內閣這一次也沒藏著掖著。
反正丟臉的是朱家自家人。
他們的輿論攻勢就圍繞兩個國舅的囂張放浪,宣傳太宗陵寢被炸是兩個國舅狗急跳牆的昏招,內閣顯得白蓮花。
“他們……竟然敢炸太宗陵寢!”
“無法無天!”
“至於嗎?”
徐俌還沒有聽完,就已經勃然大怒,也是完全被這個爆炸性的消息給震撼住了。
“哈哈,的確!兩個國舅的確無法無天!那可是皇陵啊!太宗陵寢啊……太宗若是泉下有知,不知道會怎樣的憤怒!”
“唉!太宗真的是攤上了不肖子孫!你們說陛下好好的京城不呆,跑去金陵乾什麼?這下好了!連累太宗死了都不安穩!”
“是啊!是啊……北方呆著不好嗎?我看太宗陵寢被炸,陛下肯定要負責任!”
“讚成,絕對讚成!還有兩個國舅,他們都快趕得上漢朝的那些囂張的外戚梁冀、何進之類的了!若不是先皇和陛下如此縱容,他們怎麼會敢如此囂張!”
“聽說,內閣也不是沒有勸慰!但……你們也知道!先皇就一位皇後……”
“弘治年間,就有一位大人看不過了,彈劾兩位國舅,你們猜怎麼著?”
“國舅沒事!這位大人反而被殺了!”
“什麼,這麼囂張!?”
“這麼黑?”
徐俌的怒聲,不出意外的再次引發了人們的讚同,然後就開始繼續探討囂張的外戚,然後話題還越說越離譜,直接開始議論先皇、張太後之類的了……
總之,內閣徹底放開了北方的輿論走向,不僅放開……
還有意引導樹立他們是多麼高風亮節,張延齡和張鶴齡這兩位國舅外戚有多麼的囂張跋扈。
自然,事實也如此。
兩位國舅造下的孽,再加上這些種種皇室辛秘,直接滿足了人來客往這些販夫走卒、商人百姓的獵奇和好奇,都不用報紙宣傳,這消息就像是插上了翅膀,短短兩天就遍布北方。
“……”
徐俌刹那間憤怒又無語,他說的不是兩個國舅吧。
兩個國舅那種貨色,能乾出這種事?
老成如狐狸的他,之所以憤怒,是第一時間感覺到這個事情,不是兩個國舅的手筆,反而是內閣劉健他們的動作。
他之所以怒罵……也覺得他們太過分,也不至於一上來就鬥得這麼狠吧?
但顯然,群眾們理解岔了。
徐俌也不解釋,反而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這下他都忍不住看向北方,有一絲後悔離開京城……
但凡他不離開京城,太宗陵寢也不至於會被炸吧。
可現在回去,顯然已經無濟於事。
內閣已經出了這麼狠辣的招式,年輕的皇帝朱厚照,能夠抵擋嗎?
他反而為朱厚照擔心了。
飯自然也吃不下了,他考慮了一會兒,便是決定加快趕路的速度。
然後重新趕路,徐俌更是驚恐的發現,在內閣的引導之下,北方這邊顯然都凝聚出了共識,就是因為朱厚照擅自離京,才導致太宗皇陵被炸。
輿論不利方向,全是皇家皇室。
這種局麵越發讓他替朱厚照感受到壓力,大勢已成。
朱厚照這下完全沒有任何贏麵。
隻要消息從北方傳到南方,朱厚照必然要被天下讀書人都逼回去,回去之後,甚至還會被大臣們逼著下罪己詔,他和內閣這次奪權鬥爭,將徹徹底底的失敗!
甚至是他,一時間都無法想到破局辦法,唯一能夠想到的是……
太祖陵寢也被炸。
可這個念頭一起,他更是迅速否定搖頭,這樣拿死去的太祖和太宗鬥法的局麵一出,朱家的臉更是要丟大發。
然而……
他這樣的擔憂,很快隨著他進入安徽地界,就被更加一個炸裂的消息給擊碎了。
“什麼?”
“內閣謀反!”
“為了逼迫陛下回京城,故意炸毀皇陵!?”
在南北交接處的一個驛站,當兩個石破天驚的消息撞到一起後。
南來北往的人們,全都淩亂了。
置身其中的徐俌,也徹底懵了。
……
河南,鈞州。
乞骸骨在家的前吏部尚書馬文升也接到了一封書信。
“怎,怎麼能這樣?”
“事情怎麼會發展到如此地步?”
“劉健他們怎麼如此兵行險招?”
作為朱厚照上台後,與劉瑾打擂台的犧牲品和清流,馬文升算是第一個政鬥犧牲品的六部一把手。
景泰二年進入官場的他,曆經了五個皇帝,官場浸淫近五十載,門生遍布天下。
他、劉大夏、王恕為弘治三君子。
幾乎在劉健他們用八百裡加急通告金陵的第二天,他也接到了飛鴿傳書。
然後,知道這個消息,他也幾乎第一時間就做出判斷,劉健他們的手段過於觸犯底線。
怎麼能和朱厚照這個小年輕,這樣鬥?
政治定力去哪兒了?
“馬老,如今的京城局勢,不,天下局勢到底會有怎樣的變化啊?”
“從陛下前去金陵開始,整個漕運的生意都受到了影響,尤其是近期一個月,全國各地的貨物,都往金陵集中,然後,南方發往北方的貨物都開始減少了。”
均州知府沒在意劉健他們到底是不是兵行險招,反而一臉憂慮的詢問馬文升另外一個意見。
馬文升是成化二年升任的右副都禦史,總督漕運。
經過近三十多年的經營,整個大明的漕運保護傘,就是他了。
此番他雖然辭官在家,但影響力仍舊龐大,至少他還和內閣關係盤庚錯節。
更何況,自馬文升擔任吏部尚書後,掌管人事的天官,他更是進行了一番人事調整。
老家均州的知府,就是馬文升一手提拔來的,算是他的嫡係,自然,他的嫡係是漕運。
“漕運事小,你彆盯著這一畝三分地了,趕緊讓漕運打探一下,金陵那邊到底是什麼情況?”
“劉健他們這就是一個昏招!”
“還在欺負陛下年幼嗎?金陵已經有一個內閣了,他們這樣做,是要把權力推向金陵啊!”
“如果陛下震怒,再加上金陵那邊有高人,還談什麼漕運!”
“談什麼未來!”
馬文升立即嗬斥知府腦子不清醒,非常有政治嗅覺的他,已經連續看到了幾步。
“把權力推向金陵?怎麼會?”
“馬老,太宗陵寢出事,於情於理陛下都要回來的啊!”
“隻要陛下回京,依舊是內閣的天下啊?”
知府顯然不理解。
“陛下他是皇帝!他也是朱家子孫,此舉他雖然被迫要回來,但是被內閣用這種手段逼回來,他會甘心嗎?”
“他又不是先帝這樣聽話的皇帝!”
“他可是能輕易從京城跑到金陵的不聽話的皇帝!”
“而且他還年輕,真的會罷休嗎?劉健他們能活得過陛下嗎?”
“他們這一招,還真的是昏招!”
“臭!臭不可聞!”
“而且這招過後,顯然隻能和陛下鬥到底!”
馬文升有種遇到豬隊友的無語,關鍵是現在他鞭長莫及,一點忙都幫不上,無力感湧上心頭。
隻能乾著急。
“可是……陛下能鬥得過我們嗎?”
知府沒感覺到危機,反而感覺不理解:“陛下即便是鬥贏了劉閣老他們,這大明天下,還不是需要我們來幫陛下治理?還有……馬老,內閣和陛下鬥得越厲害,我們漕運這些,豈不是更加安全?”
“唉,說是這樣說……”
馬文升歎氣:“老夫還想靠他們重回官場,若是他們被逼走了,真的是人走茶涼了。”
“也是。”知府點了點頭,官場這東西,就是要關鍵的位置有人。
馬文升說是自己乞骸骨回家,朱厚照也批準了,雖然他現在快八十了,但誰願意放下權力?
“罷了罷了,你讓漕運密切關注金陵吧,先等陛下回京城,再看看他們怎麼鬥吧。”
馬文升發現還是不能做什麼,隻能先觀望下一步。
等朱厚照因為這個不得不回京城的理由回京城再說。
他雖然覺得劉健等人兵行險招,但也不得不認為,這一招,很有用!
朱厚照完全沒有什麼拒絕的理由,借口。
這幾乎也算是北方各地的官員們的一致想法,內閣這招雖然損,但會很有用。
因此,他們都在觀望,等待下一步的風暴來臨。
……
隻是,他們卻不知道,就在隔著他們不遠的洛陽,劉健老家。
太宗陵寢被炸的第三天,一群不速之客,直接率先抵達了。
“陛下有旨!內閣首輔劉健已謀反,劉健九族,一個都不要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