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翰府邸。
“林叔叔,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劉海源終於見到了林翰,剛一見麵,他就遞上了禮單。
“海源賢侄,你這是什麼意思?”
林翰看了一眼,沒接過禮單,眼底之中反而有一抹疑慮。
“沒什麼意思,就是意思意思。”
“家父知道我來金陵述職,特地囑咐小侄來和林叔叔多親近親近。”
劉海源滿臉堆笑,再次帶上了家父劉大夏。
“尚書大人心意和賢侄的心意我心領了,禮物就不必了吧。”
開什麼玩笑,現在是自己的入閣關鍵期,林翰怎麼可能光天化日之下收禮。
這又怎麼可能是劉大夏的意思,林翰是不信的。
因此,他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後,便是直接道:“賢侄,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儘管直說。我能幫到的,絕對幫忙,我們之間,就不用那麼見外了。”
不收禮,我怎麼開口?
劉海源尷尬了,但也沒有繼續送禮了。
“其實也沒什麼事情,就來探探路,想要讓林叔指點指點,我們述職的事情。陛下這忽然來金陵,他想要聽那些方麵的內容。您也知道,我們在窮鄉僻壤……隻知道低頭乾事,還不知道抬頭看天……目前金陵這個風向……”
劉海源立即轉移話題,言語中充滿謙遜和試探。
“這個我倒是能指點一二,照常述職即可,不過陛下最近對下西洋感興趣,如果你們述職之中帶著一些西洋見聞或者海事,可以著重多說一點……”
這點林翰自然可以指點,但是林翰卻知道,劉海源的到來,或許目的沒有那麼簡單。
是要知道他入閣了,先來拜碼頭呢。
亦或者真的受到劉大夏或者內閣指使呢?
林翰也不禁多想一些,沒辦法,劉大夏可是弘治三君子,乃先皇時期中流砥柱,門生遍布天下。
雖然……在前不久劉大夏被準了告老還鄉,但林翰可不敢小覷,準備小心為上。
總之,兩人都有試探,但因為互相不熟悉,終究點到為止。
“今天在林叔這裡收獲良多,小侄對述職更有信心了。林叔還有事……小侄就不叨擾了。”
送禮不成,劉海源也果斷在一番東拉西扯後,準備離開了。
林翰親自送他和他的禮物離開。
……
“情況不對勁啊,哥幾個……”
“怎麼今天送禮不好使?這些可都是銀子啊!莫不成這金陵官場……還能比京城那些貨色清正廉潔?”
劉海源一臉失望的回到客棧,迎接他的同樣是送禮受挫的同僚們。
送銀子都送不出去,他們也是遇到頭一遭,關鍵不是一個,還是集體受挫。
他們以往無往不利的金錢開道,鈔能力失效了。
這對他們來說,很離譜,總懷疑金陵比較克他們,乾什麼都不順。
“可能我們送的時機不對吧,眼下正是他們競選入閣的好時機,所以……他們要特彆潔身自好一下?”
“是啊……誰叫我們平時隻燒北方拜北方。大家也不傻,我們太心急了。這種送錢,或許也太晚了。”
眾人都再次忍不住反省和後悔,再次後悔他們來晚了。
“海源兄,你那邊情況如何?”這會,人們注意到劉海源回來。
“大家看我情況也知道……我們這位吏部尚書,他也是同樣的清正廉潔。”
劉海源第一次感受到挫敗感,也忍不住看向另外一人:“清平兄,你那邊呢……你不是說,有關係找到黃寶副總統嗎?他那邊情況如何?他現在已經是副總統,送禮不成,其他消息呢?”
“唉!彆說了,黃副總統很熱情,但也是這樣,不收禮。”
“不過,他倒是給我們指了一條明路,我走後,我那親戚過來傳話……說是黃寶副總統眼下為寶鈔困擾,如果要送禮的話,不如送一些寶鈔。”
“嗯?寶鈔?”
“送寶鈔?”
“老顧,什麼情況?這事你怎麼不早說!我們是送禮啊,管他什麼,隻要他敢提要求,我們就送啊!送一個現成的閣老,總比送其他人要好吧!”
“對啊!寶鈔!我們怎麼沒有想到!還送什麼銀子!”
“銀子他們不敢收,那銀子畢竟是錢啊!可是寶鈔……當下寶鈔又不是錢!”
“藩王要寶鈔……或許,那些大人也想要用寶鈔和藩王打好關係,或許迎合上意!”
“該死,我們怎麼沒想到!”
福州市舶司提舉顧清平這話一出,便是引得眾人精神一振,旋即他們也瞬間覺得,寶鈔當禮物,可以送!
“我也覺得這辦法好!或許,真的是我們太冒失了!”
“寶鈔又不是銀子……但現在用處那麼大!想必我們如果再拿寶鈔去送,他們肯定不會拒絕!”
劉海源頓時也感覺豁然開朗。
“對對對!大家都說得對……而且!這寶鈔就算莪們送不出去,也好像能賺錢啊!假如我們昨天都用這些銀子買寶鈔了,中午十四兩一手買進,到了晚上就漲到了十五兩多,直接純賺幾百兩銀子!”
“藩王的便宜,彆人能占得,我們就占不得?”
“還有……我們如果能夠把市麵上寶鈔都收了,是不是能展現我們的實力?讓金陵這些官員們,也看到和我們合作,他們更加有前途?”
“到時候,他們會不會主動來找我們?”
“對對對!還有!有寶鈔了!可以直接點頭牌!”
“開什麼玩笑!昨天老子都出價到一千兩了!頭牌都不給麵子,還是要寶鈔?”
“今天我要很多寶鈔!我要點十個!”
“可以!乾!”
收寶鈔的理由很充分,一群人基本上沒怎麼猶豫,就準備上了。
畢竟,金陵寶鈔那點體量,說白了……他們還看不上,就三十萬兩銀子,瞧不起他們是吧?
他們一次孝敬一些大佬的零頭就不僅僅這個數。
當下,眾人達成一致後,就直接抬著銀子直奔西華門。
今天,他們也要一擲千金,把寶鈔全部吃下,給金陵和金陵那些花魁們一些小小的市舶司震撼。
沒辦法,雖然隻有一天,但金陵用寶鈔的人,無不高人一等,還有點頭牌特權。
這些寶鈔帶來的附帶無形東西,對他們而言,才是更加重要的。
……
“什麼?寶鈔跌價了?”
“才七十兩六百手了?”
然而……就當他們提著銀子準備大乾一場的時候。
就發現西華門這裡蔓延了一股悲觀氣息,打探了一下才知道,寶鈔已經跌價了。
“對啊,還不是昨天那位爺,他這麼乾引起了藩王們的憤怒了,藩王們直接放出話來,不會當冤大頭了。”
“他們或許是不敢得罪藩王什麼的。”
“於是,寶鈔就這麼跌了!”
“該死的天殺的,他們怎麼不堅挺一點啊!今天我才八十兩收的寶鈔,全砸在手裡了!”
這個人當場懊悔得抓頭發,頭發都掉了好一些,隻能有些絕望的看著這一幕。
“虧本大甩賣!”
“我們家老爺說了!這一批六百手的寶鈔,不要七十兩,就要六十五兩了!”
“大家欲購從速!”
“虧本大甩賣了!”
“六百手限量六十五兩!”
然後,就在他們剛剛打探到消息的時候,忽然有人直接在大街上揮舞著寶鈔喊了起來。
這還不止喊了一遍,就直接當街邊跑邊喊,充當人形交易喇叭!
“什麼?又跌了五兩銀子!”
“這位兄台,你也是來買寶鈔的嗎?我這裡有一百手寶鈔,不要你七十兩,隻要你六十八兩,你給我收了好不好?”
這韭菜直接就眼紅的抓住了劉海源,想要把他手中的寶鈔趕緊脫手。
市場的恐慌,直接讓他也慌了。
看漲不看跌,大盤一跌,韭菜們就慌了,生怕自己跑慢了。
“額,你覺得我是傻子嗎?放著六十五的寶鈔不買,買你們的?”
劉海源像是看傻子一樣看著這韭菜。
“情況不對啊……”
“哥幾個,寶鈔價格跌了,六百手也不過就六千五百兩,拿出去送人……彆人還說我們小氣呢?”
“對!不是有藩王托底麼?那人這麼怕藩王?還敢這麼收寶鈔?”
“嗬嗬……是啊!他們怕,我們可不怕!”
幾個市舶司提舉都忍不住冷笑嘲諷那未曾見麵的軟蛋,彆看他們在金陵到處吃閉門羹,但那是現在。
擱以前,他們不讓禦史們參死藩王。
對於這些豬一樣的藩王,他們當然不放在眼裡。
現在,就在乎他們用寶鈔送禮,能不能彰顯他們的身份和財力。
出發點不同,他們看寶鈔的價格也不同。
“那就抬高寶鈔價值……”
“抬高到兩百兩價格!這樣,整個市麵上寶鈔撐死了也不過六七十萬兩,我們用來送禮……剛剛好!不……每個藩王必須出價到三萬兩,這東西才給他們!到時候看是他們急,還是我們急!”
“嗯,是這樣的!到時候……我們還有賺!”
“隻要不虧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