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西涼篇10(1 / 2)

《(代號鳶/三國)沒有理想的人不傷心》全本免費閱讀

“誒,信這麼快就到了?”女人驚訝的從侍從手裡奪過信件,直接撕了開來。

“哎呀,不錯嘛。”

她笑著說,逗了逗懷裡的孩子。

“——看,你以後就有名字啦。”

??

1

賈詡愣怔地盯著虛空。

青年跟張將軍特地要了一處偏僻的宅院,以至於周圍安謐極了,隻偶爾有兩聲雀鳥的啼叫,蟋蟀在草叢中零星地響。

他們在裡麵呆了很久很久了,久到太陽下了山,月亮又上了枝頭。那亙古不變的日夜長河啊,沉默地注視著一切,也見證了一切。

他知道現在唯一能做的隻有等待,可是像每一個閒不下來的家夥一樣,內心不由的胡思亂想起來。

……男人真的不會後悔嗎?

他想。

賈詡渾身臟極了,忙碌的時候還沒有感覺,可停下來讓他渾身難受,他彆扭的撚了撚衣領,把外衣解開來拎在手裡,稍稍整理了一下儀容。可惜院落裡沒有鏡子,若是他能見到自己的身影,就會發現現在自己這副樣子與那些他曾經視而不見的野草無甚差彆。

賈詡忽然又想,自己為剛剛的舉動感到後悔嗎?

——不。

他肯定道。

哪怕再來一次,他依舊會這麼做。

賈詡發覺自己哪怕是質問也變得平靜了,好似隻是在闡述,而非平素裡的發泄情緒。

……但這值得嗎?

他的妻子九死一生,身旁隻有青年和婆婆……

他忽然有點想問問他了。

賈詡想,如果男人還在就好了。

這一次,他們或許能安靜地坐下一起喝一杯了。

2

“——誰?!”

他聽見了人聲,嘈雜的,喧鬨的,從遠處傳來。從門的縫隙中能看見火光,仿佛染紅了一角的黑夜。

賈詡警惕起來,在他手邊又沒有合適的武器,於是他抄起剛剛李婆婆遺落的拐杖,將下端用力的往旁邊的石磯上磕去,成年男子的力量讓木杖下端斷裂了一整層皮,變成了尖銳的木刺。

他有些後悔自己平時不帶武器了,早知如此,他應該向青年討要幾瓶毒藥的。

賈詡的大腦飛快轉動著,可能是誰呢?外麵的響動很大,腳步聲音很嘈雜,不止一個,而是一群很多很多。這種荒僻的地方他可從未聽說過友人組團郊遊,可若是單純的經過又說不通,那腳步越來越近,直直朝自己這個方向而來。

他沒有和他人結仇的印象,而憑著少的可憐的信息,他唯一隻能解釋成是馬氏的敵人。

馬衛尉的敵人?韓文約嗎?他是怎麼從金城郡直接來到這邊的?這個路程可不短啊。可這也太巧了,怎麼會有人會得知一個孕婦什麼時候生產?若是提前有埋伏或者跟蹤也罷,這裡離軍營並不遠,真當呂將軍他們是吃素的?哪怕現在世家遠離了此處,涼州插手並州的事物,他們不要命了?不對,不對,這些都不對,還有誰?還可能是誰——

他的思維飛快攪動,他?不對,他已經對世家失去價值了。婆婆?一個庶民,哪裡會值得出動那麼多人?馬大娘子?他們不敢動手的,也不會動手的,扶風馬家不是吃素的。

——那,還剩一人。

3

賈詡忽然想起來一件事,那是最初見到青年時一閃而逝的靈感,當時思緒過得太快,以至於他根本沒有抓住。

“醫仙”。

這個詞他在哪裡聽說過,但他記不起來,他拚命的想要回想,隻能勉強從回憶中擠出自己工作書錄中出現過這個詞,好,好像和某個朝廷聞之色變的妖道放在一起——

可還沒有等他回想起來,屋外突然出現了熟悉的聲音。

4

“彆亂猜了,是我。”

殷燈說,言語中帶著些許笑意,好像早就料到了門中人物的警覺。

“瘸子乖乖,把門開開。”

那個沒有禮貌,不會尊敬長者的男孩嬉皮笑臉。

“——有驚喜等著你哦。”

5

“嗚哇哇疼疼疼疼!”殷燈捂住腦門哭叫,他頭上已經被賈詡錘了個大包,恰好印證了青年的警告,“好無情的家夥!”

阿訪在旁邊指著他笑出豬叫,然後被賈詡幽幽地掃了一眼戛然而止。於是低下頭不吱聲,隻是肩膀微微聳動。

殷燈翻了個白眼,指了指後麵:“喏,找你的。”

他頑劣地笑起來,卻不帶惡意,隻是露出了看好戲的神色。

“來體會一下英雄的待遇吧。”

6

賈詡邁出院落,他已經有心理準備了,但還是嚇了一跳。

——無數的火把,無數的人,無數的眼,無數的手。

他們背著,拿著,抱著,挑著,端著,舉著:那或許是幾個果子,又好像是一塊臘肉,有男人勾著幾條大魚,又有婦女捧著一砂鍋的湯水,更有老人直接挑著幾個雞籠。

那裡有那個瘦小又偷奸耍滑,卻一聲不吭硬撐起板車和他一起搬運過屍體的趙夥計;那個潑辣極了但一起和他分揀遺物時偷偷抹淚的錢大娘;那個吝嗇的雁過拔毛但每天都“恰好”路過給他偷偷塞“多餘”臘肉的周屠夫;那個極其注重儀表哪怕這種情境下也每天梳洗至少一個時辰,卻在他扛著病者踩進泥坑裡時,罵罵咧咧地毫不猶豫上手幫他,以至於整個衣服全沒法要了的吳掌櫃。

那裡有很多很多的人,有他擦肩而過又叫不上來名字的人,有他見過無數次但曾經的他從未在意的人,有他拂過名冊卻不知樣貌的人。

但他們一直都在,他們一直都在那裡,一直都紮根在大地上。

7

“賈郎官,賈郎官。”

他說,她說,他們說。

“讓我們進去吧,讓我們幫忙吧。”

老人說。

“收下我們的禮物,收下我們的心意。我們除此之外沒有可以給予的了,不要嫌棄啊。”

女人說。

“恩人的妻子就是我們的妻子,恩人的孩子就是我們的孩子。”

男人說。

“恩人曾經幫助過我們——”

“現在,該我們來幫助恩人啦。”

他們說。

8

“……文和?文和?文和!你聽得見嗎?”

“文和!文和!嘖,媽的這個時候還走神——”

“賈詡!賈文和!”

臉上的鈍痛讓他瞬間清醒,緊接著是火辣辣的刺痛。他愕然地捂住了臉頰,隻見青年鄙棄地甩了甩微痛手掌,低聲罵了一句臉皮還挺厚,冷冷地問他:

“醒了?”

“……啊。”他發出了短促的氣音,冷風吹拂他的額頭,賈詡這才從恍惚中清醒。在短暫的錯愕後是驟然升起的怒氣,可是剛要發作他又瞬間熄火了。

青年神色冷漠極了,眉頭緊緊的皺在一起,那是他高度專注時才有的神態。他現在就像一個一點就燃的炸藥桶,無條件平等針對所有人,他甚至肯定哪怕是皇帝親自過來都得挨巴掌。

“恩,嗯 。”賈詡立刻從心,他唯唯諾諾地點頭應是。

死去的丟人回憶瞬間攻擊了他,他扣了扣衣角。

“比起呆愣愣地沉溺在自己的情緒中怨天尤人感傷春秋,倒不如做些實事,至少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青年嗬斥,一把把他拽了過來,如同他第一次拽著他搶救病人一樣。半途又嫌棄他太重,直接推著他走。

“清醒了?清醒了就過來!”他訓道,“她需要你!她的家人不在,你是她唯一認識的人!”

“現在,”

他湊上前盯著他,他好像想指著他的腦門,但青年比他矮的多,最後手指抵著他的胸口強調道。

“——你要在她身邊給予鼓勵!”

9

……所以他就到裡麵來了。

女人身上所有的束縛都解開了,隻留了一層薄薄的單衣作為遮蓋。青年把床罩拆了,用棍子搭在一起,婆婆則貼心地在她的下腹部搭建了一個小帳篷,遮住了所有隱私部位,也方便了賈詡和她交流。

馬氏看到他咧開嘴想要直接起身,被青年狠狠瞪了一眼,瞬間乖巧地不動了。青年告訴周圍人自己要去準備器具,正好等待最好的時機。

“具體的我已經告訴她了,有感覺立刻吭聲。”青年說,有些頭疼地揉了揉額角,“重複了好幾遍,驢都能記住了。”

他出門前還給賈詡一個“看好你!”的眼神,完全無視了他的求救。

婆婆也在門口處找個地方歇歇,她也在這裡站了數個時辰,現在有些吃不消了。

10

……現在隻剩下賈詡和她了。

女人身上的單衣已經被汗水浸濕了,頭上汗涔涔的,嘴角也留著唾液和咬出的血。她躺著的床單上全是抓痕,她的力氣很大,那棉質的布已經不能算是一張完整的單子了,是讓算是幾塊拚湊而成的布料,床前的木角是青年特地布置給她使力的,現在已經有一塊被碾碎了。

賈詡看不見她的身下,但地上渾濁的水跡昭示數個時辰的不平靜,周圍安靜下來,婆婆在門口坐著貼心地擋住了穿堂而過的風,剛剛院外的喧嚷也讓庭院內小動物的聲音銷聲匿跡,他現在是隻能聽見床沿處不斷滴下的水聲。

“——為什麼不說話?”

馬氏率先打破了沉默。

賈詡張了張口,發出了無用的氣音,最後又羞愧地閉上了。

他根本不知道要說什麼,往日的巧舌如簧仿佛都消失了,一切口才都沒了,他變得笨嘴拙舌,好像被芽糖糊住了嗓子。

……他該說什麼呢?

好似看出了他的窘蹙,馬氏笑嘻嘻地發話了:

“既然你沒得可說,”

“——那就談談他好了。”

11

……那個男人的故事,自己還記得多少呢?

特地不去回想,特地不去回憶,在牢獄之災和地獄之下,自己還能回首多少呢?自己和他真的能算是朋友嗎?他還能追念什麼呢?他真的有資格嗎?他真的配嗎?

“他,他,”賈詡磕磕巴巴,好像第一次接觸陌生的語言,“他是我的同僚,他叫——”

賈詡頓住了,他突然發現他根本不知道男人的名字。

12

“——他叫王目。”

女人說。

她忽然笑的開心極了,笑容展露在她的臉上,那並非平素裡豪爽曠達的模樣,卻像一個懷春的少女。

“本來是木頭的木,”她說,聲音遙遙的飄散在風中,她的眼睛盯著虛空,好似在看那個不存在靈魂。“可是他覺得自己再見了一遍人間得有些文化,於是變成眼睛的那個目。”

“再見一次人間,再見滄海桑田,再見蒼生萬象,再見春花秋月。”

“於是難得文雅了一次。”

她笑。

“所以,他叫王目了。”

賈詡也笑了,還真是那魚目混珠的目,正如那個男人一樣,如此普通,如此平凡。

——但就是他這樣的人,卻做出了一番大事。

“……人們稱呼他為王侍郎。”賈詡說,這次他沒有再躊躇,話語流利的從口中吐露,“好像沒有記得他的名字。”

“他還是挺喜歡這個代稱的,被人這麼稱呼總覺得自己有些威嚴。”女人哈哈直樂,“但他那副模樣哪有什麼威嚴可言?”

賈詡也笑出聲,他想到那個男人被自己捉弄後膽小的樣子,又想到男人巡視時不小心撞倒了街邊的攤販,錢袋裡一分都沒有,隻能低聲下氣的給對方賠罪,被訓斥的唯唯連聲,到最後還是自己贖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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