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中一向安靜,哪怕有一時的熱鬨也隻是在前院,外頭有再多的喧囂也波及不到深藏在花園儘頭的主院,她的書房、臥房、私庫房,都在這一片。
花園裡種了不少花草樹木,正是春暖時節,皎潔的月光下花色清冷,微風中吹來淡淡的花香氣,沁人心脾。
榮黎走出主院不遠,便透過樹上垂下的稀疏的花藤影,看到了坐在八角亭中等她的青年。
她攏了攏披在肩上的外衫,走過去,
“何奚。”
聽到她的聲音。何奚很快轉過頭來,起身到她跟前,一臉緊張的抓住她的一雙手腕,觀察她身上有無異樣。
“公主,你沒事吧。”
瞧見他關心過度的樣子,榮黎輕聲一笑,反問他,“你這是怎麼了,好像知道我一定有事似的。”
何奚眼眸低垂,抓在她腕子上的手默默垂了下去,將自己跟隨皇帝前往後殿時的所見所聽都詳細的告訴了她。
聽罷,榮黎好不容易緩和過來的神情再一次變得冰冷,心也跟著涼了半截。
“你是說……太後當時帶人堵在門外,直到你們過去才開門。”
何奚不知全貌,不解她為何要問這樣的小細節,隻解釋說:“畢竟太後擔心你的名譽,猶豫片刻也是情理之中。”
那不是猶豫,是在等。
得知了這些信息,榮黎總算知道了太後真正的打算,一時氣急,差點沒站穩。
“公主?”何奚扶住她不穩的身形,眉頭緊皺。
“何奚,太後是要毀了我。”
榮黎聲音顫抖,不知這涼夜與人心,究竟哪個更令人生寒。
她一說,隻知曉三分的何奚很快便領會了這句話中蘊含的惡意,麵露震驚。
“可你是她的親女兒,她怎麼能這麼做?”
當著眾人的麵毀了自己女兒的清白,以此為威脅逼迫她嫁給劉意,從此便能借著駙馬擾亂公主府內宅,甚至竊聽機密,把持公主未來的子嗣,這樣的手段肮臟且令人不恥,竟是當今太後能辦出來的事。
榮黎越想越後怕,若不是裴燼半路冒出來打亂了太後的計劃,那自己這一生都要被人毀了。
她側過身去扶了下冰涼的柱子,已經不由得自己再猶豫。
“何奚,你替我給龔玉傳句話,半個月之內,我會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安排虎賁軍去做,叫她提前隱蔽好,這段時間絕不能在人前露麵。”
“好,我會去告訴她。”
何奚看她肩頭微顫,心疼的緊,輕輕撫上她的後背,“阿黎,你還好嗎?”
“我沒事,隻是失望。”榮黎隻是低著臉搖頭,喃喃自語,“先皇後待我那樣好,讓我一直以為天底下的母親都該是她那般溫柔寬和,包容萬物……太後與先皇後終究不是一類人。”
她已經失去了父皇,兩位皇兄,曾經有一位愛她護她的“母後”,如今,連最後一位母後也失去了。
單薄的身軀很快在夜裡冷下來,仿佛那個過不去的寒冬,帶走了她心底最後一絲期盼。
她心裡苦的很,撫在後背上的手卻從不曾放開,在無言中,一張溫暖的臂膀從身後擁住了她,像被陽光曬過後輕柔芬芳的棉花,裹住了她的憂傷。
他不敢抱的太緊,額頭輕輕點在她發頂,溫柔的聲音輕語著曾經無數次對她許下的諾言。
“阿黎,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陪在你身邊。”
榮黎蜷起指尖,心上微暖。
如果她不是攝政公主,如果先皇後所生的,她的二位皇兄沒有過世,如果父皇還活著,那她一定會嫁給何奚。
可惜,沒有如果。
她回身抱住他在小心接觸中略顯拘謹的身軀,隻願留住這片刻的安寧。
臉頰埋在他低下來的頸窩中,突發奇想,“何奚,明天我想吃你煮的五指毛桃烏雞湯。”
青年清秀的臉上微微泛紅,抿了抿唇,“那我明日一早起來就燉上,等下朝回來,剛好陪你用早膳。”
“嗯。”她淺淺一笑。
何奚鬆開她,不自然的抓了抓自己微燙的耳朵,“時候不早了,公主回去休息吧。”
榮黎點點頭,“你也是。”
二人相視一笑,自亭外分開。
見過何奚,她心裡好受多了,獨自踏月而歸,心中思緒也不再繁雜。
走出不過幾步遠,隱隱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回過頭卻看不到人——來人動作靈活的很。
榮黎不去管他,隨手穿上了披在肩上的衣衫,“大將軍喜歡跟蹤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