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時,也還是那樣。
宗洛回想起輩子壓死自的最後一根稻草。
若非真正重視親情,怎做出如此選擇?
就像現在。
沒有人比宗洛更清楚,一旦他以這幅姿態走出去,即將麵臨的是什麼。
“若是有一點差錯,便重複輩子的結局,萬丈深淵。這輩子所有的布局謀劃,功虧一簣,毀於一旦。”
如再死一次,恐怕虞北洲也沒法再救他。
宗洛不是小孩子,不至於沒有這點覺悟。
但是,他還是想去。
不顧一切,孤注一擲。
章宮之外,元嘉剛剛吩咐完下人,轉頭就看見一抹眼熟的身影。
“三殿下。”他剛迎去,卻被麵前一幕驚到。
衣皇子仍舊是平日裡那身裝束,墨發紮起,身姿頎長。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不是他的穿著,而是那雙亮如寒星似的眼眸。
沒有想象的無神無光,反而眸光流轉,靈動清淺。
元嘉張張口,“三殿下,您的眼睛”
宗洛,沒有多言:“元,您快去同父皇稟告吧。”
“好、好,我這就去。”元嘉像是意識到什麼,深吸一口氣。
約莫幾息後,殿內傳來通報聲。
繞過深深淺淺的帷幔,正在桌案前批閱奏折的帝王眉宇緊鎖。
淵帝龍飛鳳舞落下一個閱,抬筆示意內侍將這方批閱完成的奏疏撤下去,不讚同冷聲道:“風寒未愈就到處亂跑”
話語在看見宗洛完好無損眉眼的刹那,消弭於嘴邊。
“嘩啦——”
下一秒,桌案發出刺耳的噪聲。
帝王霍然起身,冕旒珠玉碰撞,擺放在邊緣的案牘嘩啦啦被掃落。
一回他這麼失態,還是在知曉他未死歸來後。
其實有那麼多痕跡,都能說明那深沉無言的愛。就像元嘉所說,他當初自戰場病重歸來,奄奄一息昏迷不醒時,也曾察覺到黑暗有人一直守在自塌邊。
隻不過宗洛從不敢去想那是淵帝,連猜都不敢猜罷。
一個深沉不言,一個兀自自卑。他錯過太多時間。
宗洛勉強站定拱手:“兒臣幸不辱命。”
他端端正正撩起下擺,準備大禮:“父皇的仙丹很好。雖然還有一些邊緣微瑕,但經能看清許多,再加有醫聖幫忙,想必很快便能徹底恢複。”
然而還沒能跪下,就被淵帝扯住。
於是宗洛便被硬扯起來,差點沒踉蹌兩步。
淵帝抓著宗洛的手臂,仔細打量著衣皇子的雙眼。
冕旒後的麵容依舊如同往日那般嚴肅而冷酷,甚至愈發緊繃,隻在眼角透著些難以被察覺的,時間流逝所帶來的細紋。
“來人啊,傳太醫!”
宗洛:“”
萬萬沒想到,他都解下綾,迎接他的居然還是金針。
幾乎全太醫院的禦醫都趕到。
淵帝的氣勢太甚,檢查期間,殿內氣氛一片緊張沉肅,無人膽敢多說一句閒話。
到繁瑣的檢查結束,老太醫口低呼奇跡,醫聖站在一旁附和。
“恭喜陛下,賀喜鼻息。三殿下的眼周淤血然清除,隻需靜養即可恢複原狀。”
“好,好,好!諸位愛卿救治有功,重重有賞!”
一連說三個好,確定無誤後,淵帝揮揮手,從宗洛出現到檢查結束一直緊繃的嘴角終於鬆下來,甚至破天荒有翹起的趨勢。
不是語調,還是動作,亦或者是神態。
彆說是宗洛,全大殿的人都能清晰感覺到淵帝此時不加掩飾的好心情。登時間,所有人臉都帶容和喜色,口說著陛下恭喜。
往日裡淵帝最厭惡這樣的氛圍,今日卻紅光滿麵,恨不得一道聖旨叫所有人普天同慶,大赦天下。
“拿聖旨來!朕要讓全天下人知道,我大淵三皇子回來!”
父皇是真真切切在為他眼睛的恢複而高興。
宗洛的心裡難過又酸澀。
一個謊言,往往需要一百個一千個謊言去彌補。
他從未想過,他這般後悔自撒過的謊。
到所有人都離開章宮後,淵帝才朝他招招手。
第一句話,就讓宗洛愣在原,手腳冰涼僵硬。
“朕昨日做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