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是要出門嗎?”禦醫看見了,不忘提點一句:“若是出門,還請殿下務必多穿點,若是回來風寒又重了,臣可不好向陛下交差。”
宗洛心底一陣酸澀:“好,我去去回。”
下人為他備好車馬,細心放上炭盆,將車廂內弄得暖洋洋,這才駛到羽春宮前。
“去裴相府。”宗洛捧著暖爐,彎腰上車。
在最一次去找虞北洲之前,他需要找裴謙雪,將上回未能說完的話問清楚。
直覺告訴他,現在已經是時候了。
馬車軲轆軲轆從青石板路上滾過,車夫特地行駛地比較慢,幾炷香過,才慢慢停下。
對於他的造訪,裴府下人顯然有些驚訝。
他們進去通報,出來的是親自出門迎接的裴謙雪。
“瑾瑜,你的病尚未好全,怎麼突然找過來了?”
裴謙雪皺著眉,看著披著外袍的宗洛從馬車上下來,不讚同地皺眉:“若是有事,派下來前來通報一聲,我進宮去見你即可,何必如此麻煩?”
他現在還在休沐的時候,平閒來無事,根本無需宗洛親自上門。
“我來找阿雪,自然是因為有事。”
宗洛剛下車,勉強笑了笑:“無礙,我的風寒已經快好得差不多了。”
雖然此回感染風寒,因為多年未感冒的原因來勢洶洶。但病來得快,他體魄和身體素質擺在這裡,走得也快。喝了天藥睡了天好得差不多了,不至於像普通人一樣臥病在床十幾天還不見得好。
看出他麵上表情的不自然,裴謙雪心下明了,有過多在門前逗留,而是直接將人帶進內室,吩咐下人上茶。
沉默片刻,宗洛主動口:“阿雪,我這回來,是為了年節前件事。”
他隻了個頭,裴謙雪便知曉究竟是什麼事。
年節前,他曾經同宗洛短暫地聊過一次。
“而今我已經明白了,父皇他或許的確非我一直的樣。”
宗洛低聲道:“我通了,阿雪。上回你未能說完的話,今便拜托你告訴我吧。”
恰逢下人上了茶水。
裴謙雪示意下人將門窗關緊,親手為對麵白衣皇子斟上一杯,這才歎氣:“好。”
“是一年前的事。在此之前,我也同瑾瑜一樣,以為陛下對待各個皇子有失偏頗。”
特是對待三皇子。
很多時候,有人猜得到淵帝在什麼。
給了兵權,給了皇子府,卻又如此漠視。
裴謙雪雖是淵帝心腹,卻也戀慕自己的摯友,立場偏向三皇子。
連他都這麼覺得,更遑論其他人了。
然而這一切,都在一年前函穀關之戰中被打破。
整個大荒人才濟濟,絕非大淵一家獨大。既然表露出問鼎中原的野心,便容易被群起針對。
多國合縱暗地裡謀劃了許多年,其中被大淵化解過無數次,終於在去年聯合起各國鷹派,雖說各國各懷鬼胎,好歹功集結幾十萬軍隊,浩浩蕩蕩到函穀關之下。
會恰逢大淵出兵,留守函穀關的隻有皇城衛戍兵。
軍報送來時,在外的軍隊根本無法及時召回,衛戍兵傾巢出動也隻有十五萬。對陣五十萬壓陣大軍壓,可以說是毫無勝算。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聽到皇城急報的三皇子帶著騎兵疾行數,堪堪趕到。
早年間,隻有擅騎射的胡人才有這一兵,並非正規軍隊。正引進大荒,還是在幾十年前,難以訓練,難以培育良馬,大多良莠不齊。
但因為高機動性,高靈活性,騎兵依舊是大荒最厲害的兵。
正大放光彩,還是在大淵三皇子手上。
玄騎名震天下,功難以複製,正是這個原因。
然而算再厲害,三千對五十萬,也隻有一個結局。
是死路一條。
聽到三皇子僅僅隻帶了三千玄騎便趕來支援的軍報,裴謙雪心急如焚,急匆匆便趕進宮內。
整個皇城一片蕭瑟,留守的軍隊全部都做好最壞的打算。外邊壓陣大軍一有異動,十五萬大軍拚死護住城門,先護住陛下和臣子民眾們撤離皇城再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柴燒。
裴謙雪進宮一路上,家家戶戶都在收拾行李,風聲鶴唳。
他走進大殿的時候,幾乎要為眼前一幕驚呆。
淵帝脫下平裡玄金龍袍,轉而換上多年未穿的鎧甲,手裡提著湛盧寶劍,不顧薛禦史和幾位心腹大臣的阻攔,非要去陣前點兵。
他雙目赤紅,目眥欲裂:“滾!朕也帶過兵,朕也是個將軍,曾經血洗皇城,叫列國聽了名字都聞風喪膽,屁滾尿流!”
“是朕大好江山唯一的繼承人,是朕最為器重,疼愛的皇子!”
怎麼可以如此殘忍,讓他這樣安心坐在皇城內,眼睜睜看著自己最疼愛的皇子戰死關外。
“若非我們攔著,恐怕,陛下該隻身帶著衛戍兵衝出皇城。”
裴謙雪盯著手中茶杯,聲音低沉:“當初身死函穀關的消息傳來,陛下更是微服策馬前往戰場,親自翻看每一具屍首,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瑾瑜,我有騙你。陛下的很愛你,很愛很愛。”
這個秘密在裴謙雪心中藏了太久,以至於說出來時,語氣都帶著哽咽,仿佛再度目睹當初淵帝如此失態,近乎於暴怒的一幕。
“隻是,在身為一個父親之前,陛下是大淵的皇帝。所以無法這樣不顧一切地拿著湛盧衝出去,同你並肩作戰。”
“即陛下比誰都樣做正因如此,才因為你的死,比誰都難過,比誰都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