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洛這才想起今日是年節,按照規矩,晚上是要守歲的。
隻不過他幾乎從未在皇宮守歲過,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
“兒臣遵旨。”
都這般說了,宗洛自然不會反駁。
於是他老老實實地坐下,手裡捧著暖爐,脊背僵硬。
片刻後,殿內又響起沙沙的書寫聲。
這還是宗洛第一次同他爹單獨相處。
往常他隻能在行軍前後的啟程或複命時單獨覲見淵帝一麵,其他時候都是在不同的社交場合,例如百家宴閉宴或臘日清祀。
更尷尬的是,淵帝還在處理事務,偶爾問宗洛兩句,有一搭沒一搭。
“聽醫聖說,你的眼睛有好轉?”
宗洛連忙答道:“回稟父皇,已經能看見光亮了。”
淵帝“嗯”了一聲,似乎又批閱到了什麼煩心政務,手中的朱筆重重地落在紙頁上,勾出一個筆鋒蒼勁的圓。
過了一會,他又問道:“今日那個儒家弟子,是你朋友?”
“是。他是儒家此回前來大淵的帶隊首領,為人單純不諳世事,今日許是有些緊張,這才不小心冒犯,望父皇恕罪。”
淵帝不置可否,忽而話鋒一轉:“朕看你平日就頗為推崇儒家。”
雖然這句話是個陳述句,但宗洛不至於連這點言下之意都聽不出來。
接下來自然是乖乖闡述自己為何推崇儒家的緣由。
“兒臣以為法家思想脫胎於《道德經》,嚴苛重律,以法治國,尚法明刑。在亂世之中固然能穩住局勢,時間久了,卻有高壓反彈的風險。而儒家思想則較為平和,以仁為本。”
這個話題對宗洛來說不難回答。
本質上他來自於解放思想之後,都展望共產主義了,自然看得清封建社會利弊。再加上書中涉及的年代還在從奴隸製轉變過來的末期,社會矛盾還沒有發展到後期那般劇烈矛盾,還是可以論一論的。
“父皇雄才大略,英明神武,一統天下指日可待。待統一中原,安定局勢,沒有外敵後,便要朝內發功。”
並非法家不好,而是需要一個包裝。
治亂世,用重典。法適合亂世,儒適合中庸維//穩。
“兒臣並非青睞儒家,而是覺得適當推行儒家,也應當有一定好處。外儒內法,儒法並行,更有利大淵安定。”
說完,宗洛緊張地等待著淵帝的答複。
連他自己都沒法意識到,自己把穿書前的智慧都給搬出來,一通長篇大論,現在又坐立不安,好像賣弄之後等待大人誇獎的小孩。
哪想到淵帝提筆沾墨,不置褒貶。
等到他寫完一封奏折,再度開口,宗洛的心都已經快提到嗓子眼:“如果沒記錯的話,今夜過後,你應當也二十有七了。”
的確。
想到這裡,宗洛還有些淡淡的惆悵。
他活了三輩子,總年齡加起來隻能說,也不年輕了。
始料未及的是,淵帝的下一句話差點沒把宗洛從地上嚇得跳起來。
“嗯,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該成家立業了。”
淵帝淡淡地瞥了一眼他:“怎麼?有意中人了?”
“沒、沒有。”宗洛連忙答道。
他三個輩子都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穿書前頂多摸魚看看文,清心寡欲到了極致;穿書後前世淵帝厭棄來得迅速,根本不曾考慮這個問題。
就連偶爾有生理需求,也是五指姑娘解決。
母胎單身,從未喜歡過彆人就是這點不好,沒法確認自己的性取向。
沒由來的,宗洛想起上回在暗無天日暗室裡看到極荼蘼豔麗的那幕。
很難說是看見死對頭遭殃開心,還是和虞北洲這個變態共處一室,把他也傳染變態了。
但宗洛想他真實的性取向應當也不太正常。
看他著急否認的模樣,帝王眯了眯眼,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老六近來求朕下旨賜婚,說他同太尉家的嫡長孫女一見鐘情。”
淵帝似是不經意般道:“朕回絕了他。讓他至少等你這個明麵上的長兄成家了再說。”
宗洛:“”
老六上輩子也乾過這事,淵帝一樣沒搭理他。
宗永柳缺的就是兵權,要是能政治聯姻搭上太尉,那簡直如虎添翼。所以有事沒事就跑去太尉府前獻殷勤。可以說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但這家夥調查工作沒做到位,他也不想想,淵帝這麼一個大權獨攬的性格,可能讓兵權旁落到其他人手裡嗎?
“況且——”
淵帝翻開奏折:“上回朕同太尉聊起此事,太尉明確表示他的孫女無意老六。”
大淵尚武,一大半都是武學世家。太尉作為最高武職,雖然早已卸甲回歸幕後,家風習氣依舊與軍中靠攏。家中不論男女,皆從小習武,有一身好武藝。
太尉家這位嫡長孫女宗洛前世也見過一兩麵,依稀記得是位喜著胡服,腰掛長鞭,英姿颯爽的小妹妹。據說性格風風火火,愛憎分明。
她那直爽的性格,能看得上宗永柳這個文縐縐,心思在肚子裡拐來拐去的弱公子才怪。
“不過,雖說無意老六,太尉卻說他孫女對你仰慕已久。”
宗洛:“???”
他剛剛還在愉快地吃著瓜,怎麼一轉頭,這個瓜就吃到了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