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洛道:“不知真相,平白刺你一劍是我不對,我在這裡向你道歉。”
“這些天你便安心在這裡養傷,有什麼需要直接同下人說,他們會儘量滿足你的需求。我已經問過禦醫,隻要配合治療,將來不會留下病根。”
瞧瞧,就連麵對他這樣的人,見到過那樣的一幕,也依舊如此高風亮節,麵不改色。
若是換做以前的葉淩寒,心裡應該升起火。
但現在的他,已經沒有任何多餘的想法了。
葉淩寒頓了頓,低聲道:“我知道了。”
就在宗洛想開口,問他還有什麼彆的事情的時候,忽然看見床上人掙紮著起身。這麼一通動靜,那床薄被也滑落下來,露出下方滿是淤青指痕的皮膚,看起來分外慘烈。
“你這是乾什麼?”宗洛止不住地皺眉。
下一秒,衛國質子徑直跪在了地上。
葉淩寒隻跪過衛國的皇陵宗祠。
這個時代不興跪拜禮節,臣見君也隻需抱拳行禮,若是再進一層,便是半跪,已經算極尊敬。隻有在聖上震怒求饒恕罪,或是其他特殊情況下才需要行跪拜大禮。
更何況以葉淩寒的驕傲,他也根本不可能隨隨便便跪其他人。
但他現在卻跪下了,雙膝著地。
青年身形瘦削,仿佛一吹就會走。
仇恨可以徹底改變一個人
因為實在太過驚訝,宗洛最終還是沒有答應葉淩寒的請求。
他完全沒想到,葉淩寒竟然會直接朝他跪下,發誓以後隻效忠他一人,認他一人為主。
不過很快,宗洛就冷靜下來。
“全天下沒有白得的午餐,自然也沒有平白無故的奉獻和效忠。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葉淩寒脊背一僵,雙拳攥緊,低聲道:“我想”
生平第一次,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他恨嗎?
葉淩寒想,他是恨的。
他恨不得七皇弟死,恨不得衛國使臣死,恨到想要親手一片片淩遲他們將他們骨頭挖出來敲碎的地步。
他也恨衛國,恨自己那個無情的父皇,恨命運也恨賊老天,恨到想親手毀掉自己故國的地步。
現在的他,已經什麼也不在乎了。
尊嚴,驕傲,身份,地位一切的一切,葉淩寒都可以不要。
若隻是報仇的話,大淵三皇子並不是一個最好的選擇。
畢竟誰都知道,三皇子並不受寵,如今還雙目失明,可以說前途一眼望得到頭。按照大淵宗家的傳統,奪儲失敗的皇子大多不能善終。
若是要選,也應當選六皇子或者五皇子才對,再不濟四皇子也比失去皇位繼承可能的宗洛要來得靠譜。
可葉淩寒還是跪下了。
他心底裡,還留存著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私心。
隻想離這個人更近一點,再近一點。
就遠遠地跟在身邊也好。
仿佛這樣的距離,就可以被這輪清風朗月照耀到。
“我想報仇。”最終,葉淩寒還是這麼說道。
這些複雜又不為人知的心思,宗洛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拒絕的原因很簡單,那就是他覺得葉淩寒可能是發燒,把自己腦子給燒糊塗了。
上輩子葉淩寒追在虞北洲背後那個任勞任怨的模樣,這輩子不過就幫了一下,難不成還能就策反了?
宗洛回想起上一次自己同葉淩寒見麵,還是他在獵藝場上捅的那一劍。因為不清楚對方在這之後還偷聽到了清祀裡他和淵帝的對話,所以依舊停留在葉淩寒對自己滿臉忿恨的表情上。
彆的不說,就之前那個情況,宗洛覺得他要真收下葉淩寒,恐怕比公孫遊反水的可能性還要大。
不過當然,本著對方是病人的想法,宗洛拒絕的方式比較委婉。
他說:“等你傷好了,再說這件事吧。”
在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還下意識皺眉,透過白綾看了眼窗外。
厚厚的窗紗外,夜幕正逼退夕陽,沉沉映了下來。
不遠處的地方,一枝寒梅探過牆來,在風裡輕飄飄晃了兩下,再無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