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其勢可謂
“謝謝大人,不過我們家不收禮,勞煩您跑一趟了,要不要進來喝口茶?”
西南山區的河穀之中,當一名少年人在旁邊矮壯中年人陪伴下謝絕一位又一位的訪客時,站在他們身後的一個矮壯婦女也不舍的開口道:
“那麼多東西,全收下得有數百貫吧?”
“數百貫又怎麼樣,我們雖然窮,但每一分錢都乾乾淨淨。”
矮壯的中年男人回頭對自家婆娘開口,不過二人的語言並非官話,旁人也不一定能聽懂。
“應該沒人了,關門吃飯吧。”
見許久沒有來人,少年人用官話開口說話,並關上了自家院門。
少年人臉上沒有什麼不舍之色,反而覺得自家父親督促的對。
“江淮既然能考中生員,以後就肯定能考中舉人和進士!”
念出自家兒子的名字,江大日十分驕傲的說著,似乎考上生員的人是他一樣。
江淮的意思是,齊敬宗為何不讓黃經幫他們一家脫罪籍。
“說來慚愧……”
“那不可以一樣!”江大日拔高聲音:“他們的父母都做過大官,而且全靠朝廷特赦他們才能參加科舉,但你可不一樣。”
“齊先生?”
“虛十七了。”雖然年紀小,但江淮舉止十分早熟。
正因如此,在官學進入雲南前,雲南的學風便已經開始抬頭,更是有獨霸西南地區科舉中卷鼇頭的態勢。
如果不是後來四川全省推行官學,興許雲南會將其它四省甩到身後,望塵莫及。
“等會我走出去溜達一圈,肯定有好多人要找我喝酒,到時候我就把頭一扭,不是米酒不喝!”
“其實我這麼說,主要是想讓你拜我為師,日後若是中了進士,能幫助我一家脫罪籍。”
“因此,即便那黃經日後中了進士,也隻能幫自家人脫籍,我家這邊……”
院門打開,映入眼簾的是齊家小娘子的父親齊敬宗,此刻的他穿著寬袍大袖,站在院門外的青石巷裡對江淮祝賀。
“篤篤!”
江淮沒想到齊敬宗會上門祝賀自己,受驚若寵之下特意側過身做出請進的手勢。
之前自家父親雖然為自己高興,但總有些自卑。
江淮說出自己的想法,不過齊敬宗聽到後卻問道:“你今年已經十六了對吧?”
“虛十七,讀完五年中學出來便二十二了。”
畢竟在他的印象裡,自從七年前朝廷宣布雲南罪籍子弟也可以參加科舉,並且高中進士就可以幫人脫罪籍,亦或者充當教習,教出進士便可脫罪籍後,整個雲南十餘萬儒生便開始投入了轟轟隆隆的私塾、教學運動。
因此,用女兒聯姻黃經,為的不過是日後黃經能照顧一下這兩個小舅子罷了。
會試過後的一到兩個月便會在京城舉行殿試,殿試由皇帝親自主持,隻有會試合格的貢士才有資格參加,考中的統稱為進士,殿試分三甲錄取,第一甲賜進士及第,第一名稱狀元,第二名稱榜眼,第三名稱探花。
“我就不進去了。”
江大日十分神氣的在院裡背著手打轉,似乎在表演自己在街上備受歡迎的場麵。
江淮聞言都不由笑道:“整個西江鎮有二十多名生員,我不過是其中不起眼的一個普通人罷了。”
麵對江淮的詢問,齊敬宗也慚愧道:“朝廷規定的中進士脫罪籍隻限父母、兄弟、妹嫂與子侄,並不包括父、母、妻三族。”
鄉試過後的會試則是在鄉試後的第二年春天於京城舉行,由禮部主持,隻有各省的舉人才能參加,考中的稱為貢士,會試的第一名稱會元。
儘管倆小子年紀不大,可卻十分頑皮,就連自家女兒這個家姐都管不住他們,因此他也不指望兩個兒子能日後高中進士,為家族脫罪籍。
“今年我就不參加了,王教習說要舉薦我去京城就讀中學和太學,我想讀完中學再參加科舉。”
說到這裡,齊敬宗有些臉紅,而江淮也詫異道:“小娘子不是許給舉人黃經了嗎?”
齊敬宗意有所指,並笑道:“參加鄉試也不會影響學習,不如在出發前參加一次鄉試,萬一高中,屆時去到京城讀中學,你也可以一邊讀書,一邊參加科舉。”
忽的,院門再次響起,江大日也連忙收起了聲音,江淮則是整理了一下衣物,轉身打開了院門。
齊敬宗的話不無道理,不過江淮很好奇齊敬宗為什麼會這麼說。
“這……”齊敬宗哪裡不知道江淮喜歡自家女兒的事情。
江淮看著自家父親耍寶,也沒有說他什麼,反而十分高興。
正常來說,鄉試每三年在各省省城舉行一次,通常在秋季,因在秋八月舉行,故又稱秋闈,隻有取得秀才資格的人才有資格參加鄉試,考中的稱為舉人。
“恭喜賢侄高中!”
齊敬宗搖頭歎氣,江淮聞言腦中也閃過齊家小娘子的麵容,不由躊躇:“即便如此,還要婚娶嗎?”
“整個西江鎮四百多戶農奴出身的人,就你一個考上了生員。”
這些事情,是每個參加科舉的人都了解的,因此齊敬宗才會特意來詢問,畢竟現在還有五個多月才舉行鄉試,如果江淮有自信,那或許可以試試。
現在自己考中了生員,他也變得自信了起來。
整個雲南,當下隻有滇西這一塊推行了官學,主要也是因為當地接受了數十萬靖難罪臣及親眷,漢化比例奇高所致。
齊敬宗笑著搖搖頭,隨後開口道:“今年的鄉試,賢侄準備參加嗎?”
說實話,如果他隻有一個女兒,那她想嫁給誰就算了,可他還有兩個兒子。
他也曾考慮過江淮,可江淮畢竟隻是有潛力的生員,但黃經卻已經是舉人了。
如果不是黃經執意要參加會試,那黃經現在最起碼可以得一個從七品的官職,足夠在地方上庇護三族。
齊敬宗的遲疑,讓江淮眼底透過一絲失望,隨後躬身作揖:“這件事情,小子還需要詢問王教習。”
“好吧,那我先告辭回家了。”聽到江淮要詢問小學的王教習,齊敬宗就知道這件事沒戲了。
“齊先生慢走……”
江淮走出作揖送禮,齊敬宗也苦笑著搖頭離去。
待他走遠,江大日才陰陽怪氣道:“原來是把自己女兒當東西和人換,結果沒換好。”
江大日不會說官話,但卻能聽,自然知道齊敬宗嫁女的想法。
他做農奴的時候,可沒少看自家土司與其它土司聯姻互換利益的戲碼。
“你可彆被齊家小娘子給迷惑了。”
江大日提醒了一下江淮,江淮頷首,但還是有些失望。
當他聽到黃經無法幫助齊家脫罪籍的時候,還以為齊敬宗會結束這門婚約,卻不想他根本沒有這個意思。
他喜歡的是齊家小娘子,而不是齊家。
齊家小娘子嫁給了黃經,她本人便是黃家的人,自然可以脫罪籍,隻是她的父母兄弟不能脫罪籍罷了。
她的父母兄弟,與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呢。
更何況,齊敬宗並未怎麼幫過自己一家,如果不是這次自己考中生員,那他興許會在嫁出自家女兒之後,與自家形同陌路。
最後,學校的王教習幫了自己這麼多忙,自己要拜師,也應該是拜他。
想到這裡,江淮轉頭對父母說道:“剛才衙門派人送來的東西在哪?”
“在正廳裡,你不會要送給齊敬宗吧?”江大日警惕的看著自家兒子。
“沒有,我要去學校送給王教習。”江淮搖搖頭,提起了這次舉薦他前往京城就讀中學的王教習。
“那可以,我再給你添一些!”聽到兒子要去給王教習送禮,江大日連忙走入院裡,將西江鎮衙門前番送來的一套紙筆硯墨交給了江淮。
滇西不比呂宋,呂宋官學推行不過幾年,文風底蘊太淺薄,但滇西聚集了數十萬懂文識字的靖難罪臣,便是小小的西江鎮都能每年穩定走出二十多名生員,因此生員自然也就不是那麼值錢了。
呂宋衙門的那種嘉獎,西江鎮根本負擔不起。
“窸窸窣窣……”
忽的巷外傳來了甲胄聲,江淮一家三人伸出頭巷外看去,身旁的鄰居街坊也紛紛打開門,向巷外看去。
一些人嫌不夠熱鬨,便跑到了街上去看。
“怎麼來了這麼多兵?”
江大日咋舌,江淮聞言則是說道:“兩個月前王教習就說過,西邊有些土司不安分,幾次襲擊了修建驛道的民夫,所以我才讓伱們今年上半年留在家裡。”
“現在看來,西邊的動靜似乎鬨的有些大,如今這聲勢,起碼調來了上千兵馬。”
“上千兵馬?”江大日眼睛放光:“那我得去看看。”
“我也去!”金華跟著自家丈夫走了出去。
“你們慢點!”
江淮無奈的看著愛湊熱鬨的父母,隨後將院門虛掩著,自己提著紙筆硯墨繞道前往了學校。
不過出乎他的意料,這次來的軍隊似乎並不僅有千餘人,因為西江鎮的三條主乾道上都是從東向西開拔的軍隊,並且全副武裝的行軍趕路,似乎隨時都會遭受襲擊。
感受到氣氛的不對勁,江淮加快了自己的腳步,並在一刻鐘後走到了學校門口,然而此刻學校的景象卻讓他倒吸一口涼氣。
上千兵卒將這裡包圍,守衛森嚴。
“來者何人?”
學校門前街道上巡邏的一名小旗官看到了江淮,當即質問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