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短短五天,最新一期的《十月》銷量突破了50萬冊,預計月底就能到達60萬冊。
就在一切向好的時候,《十月》編輯部迎來短暫的空閒,田增翔去玉石站“采風”去了。
方言也準備出去采采風,拿上稿費,以及剛領到的印刷稿酬,整個人身揣巨款,約上已經留職停薪的韓躍民,在東長安大街碰麵。
“韓哥,介紹信開好了嗎?”
“好了,大後天就可以陪你去杭城了!”
韓躍民道:“我們現在要去哪兒?”
“咱們先去買火車票,信帶身上了吧?”
方言問了一句。
這時候的火車票預售期是3天。
不過提前3天的車票,隻能去東單、西直門、前門的預售處購買,燕京站隻賣當天和第二天的。
“帶了。”韓躍民拍了下胸口的口袋。
“等買完票,再去趟友誼商店。”
方言推著自行車,大步向前走。
開放以來,來華訪問或探親的外國人、華僑和港澳台同胞日益增多,於是,在各地興起了一批涉外賓館和友誼商店,但因為外幣使用和消費上的不便,隨即在1980年推出外彙券。
不記名不掛失,認券不認人。
一經推出,很是緊俏。
緊俏到在菜市場買雞蛋,相同麵值的外彙券可以多買一倍,甚至當時外僑在坐出租車使用外彙券,按規定司機必須上交給公司,但司機寧願受罰,也要私藏一些外彙券。
因為拿到“黑市”上,收益遠高於罰款。
但要買外彙券,未必要等到晚上,也未必要去鴿子市場。
友誼商店、高檔賓館門口,一天到晚,都有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身影。
這些人,也就是票蟲子。
守株待兔,遇到老外問“要不要換RMB”,遇到老百姓,會問“要不要外彙券”。
“你們要外彙券?”
自稱“文三”的男人,把方言、韓躍民帶到一棵樹下,確認四下無人,才談了起來。
方言問:“什麼價兒啊?”
文三說120塊,換100塊麵值的外彙券。
“你有多少?”
方言覺得還算公道,黑市裡兌換外彙券的比率能到了1.5,當然,那是80年代中期。
“不多不少,1250塊。”
文三打開公文包,裡麵裝一堆外彙券。
“就這麼點?”
方言皺了皺眉,這錢隻夠買一個電器。
“這麼點?”
文三驚了個呆,“這一帶裡,沒人比我手頭上的外彙券多了,就這伱還嫌少,怎麼著,哥們你能全給吃下去不成?”
“嗯,我全要。”方言點頭。
“你可甭拿老兄尋開心啊,我沒那閒……”
文三看著這張年輕的麵孔,並沒放在心上,突然一捆捆大團結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一捆300。”
方言也不廢話,從包裡掏出5捆,讓韓躍民清點外彙券,確認無誤,再相互交換。
文三臉色大變,咧嘴發笑,“敢問兄弟何方神聖,在哪兒發財啊?”
方言戲謔道:“鄙人,張麻子。”
文三一愣,“可哥們你臉上沒麻子啊。”
“老婆餅裡有老婆嗎?”方言笑道。
一手交錢,一手交券,乾淨利落。
韓躍民跟著方言,邊走邊說:
“好家夥,這倒外彙券也太掙錢了吧,就這一來一回,快掙出我一年的工資了!”
“韓哥,不用羨慕,等你從杭城回來,他就要反過來羨慕你了。”方言擺了擺手。
韓躍民似懂非懂地點頭,來到友誼商店的門前,就見入口處豎著一排鐵柵欄:
“岩子,咱們好像不能進去吧?”
“韓哥,現在規矩改了,外彙券就是通行證,隻要有外彙券,誰都可以進友誼!”
方言拍了下他的背,拾級而上。
韓躍民看他走得虎虎生風,大步流星,一副霸氣側漏的樣子,自己的腰杆子也挺直了。
友誼商店,在創立之初,隻接待外賓。
必須出示護照、華僑證,或者外籍工作證,才可以進入。
尋常老百姓隻有駐足張望的份兒,除非有持證件的人願意帶他們進去。
但伴隨外彙券的發行,開始向老百姓開放,外彙券則成為人們進入特殊通行證。
商品琳琅滿目,讓人應接不暇。
食品罐頭、四大名繡、地毯掛毯、名貴海味、中外名酒名煙、名貴藥材、家用電器、自行車、中高檔家具、流行時裝、呢絨綢緞、照相器材、鐘表眼鏡、金銀飾品……
當時在友誼有這樣一個口號:“市麵上有的商品,我們要最好;市麵上缺的商品,我們必須有;外國時興的,我們也得有!”
“老天呐!”
韓躍民仿佛劉姥姥進大觀園,震驚不已。
方言不像後世準備買比亞迪秦的車主,進了4S店一逛,結果全款變首付。
目的性很明確,直奔家電所在。
掃了一圈洗衣機,鬆下、三洋、日立,都是日本貨,而且全是單缸洗衣機,也就是一個洗滌桶和波輪組成,隻能洗滌,不能脫水,聽售貨員說,過段時間要從德國引進雙缸的。
權衡之下,選擇了彩色電視機。
14寸牡丹牌,1050元。
揣著剩餘的2張外彙券,方言抬著電視往外走,韓躍民搭了把手,走路都輕飄飄的。
特彆是到了門口,往來的路人們紛紛投來羨慕的目光,整個人神氣十足,強忍著笑意。
“韓哥,想笑就笑出來,彆憋著。”
方言把裝電視的箱子放在車架上,然後拿出繩子,一根又一根,捆得嚴嚴實實。
“要笑啊,也該你這個正主先笑,不過岩子,你怎麼看上去這麼冷靜?”韓躍民詫異道。
方言轉過頭,疑惑不解。
“這可是彩色電視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