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一更)(2 / 2)

季菀走進幾步,低頭看她虛弱的臉,道:“怎的病得如此嚴重?平日裡見你在祖母跟前歡聲笑語的,以為你已經把以前那些不開心的事都忘了,誰知道你竟是個心思重的,把什麼都藏在心裡。”

說著便歎了聲。

唐靜閒聽在耳中,卻是咯噔一聲,下意識看向莊姨娘。

難道是莊姨娘在季菀麵前說了什麼?告了她的狀?季菀這話,是敲打還是暗示?亦或者諷刺?

她露出一個頗為勉強的笑,“有勞表嫂掛懷,其實無甚大礙。隻是前幾日夢見父親母親,一時感傷,這才病的。莊姨這兒清靜,養幾日就好了。”

“那我給你開一個安神的方子吧。”

季菀和善道:“睡得好了,胃口才好,自然百病全消。”

唐靜閒不知她竟還會醫術,一愣,隨即道:“不勞煩表嫂費心了,大夫已經開了藥方,我照著吃就行。”

季菀看她一眼。

小姑娘防備心還很重。

她也不勉強,又說了幾句關切的話,便走了。

莊姨娘送她到門口,“三少夫人且安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表姑娘。”

“那就有勞莊姨了。”

“少夫人言重,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季菀又看她一眼。顯然,莊姨娘是看出了唐靜閒的某些心思,故意將她接來這兒的。再聯想到剛才來的時候莊姨娘說的那番話…嗯,唐靜閒心思太過活絡,的確是該多聞聽佛音,靜靜心了。

晚上陸非離回來,季菀還是將唐靜閒病了的事兒告訴了他。

陸非離唔了聲,“有莊姨照顧,母親也少費些心,讓她好好靜養就是。”

季菀忍不住一笑。

“人家都病了,你這個做表哥的,怎麼也不知道去看看。好歹人可是你帶回來的。”

陸非離神色淺淡,“我又不是大夫,看了她就能好?再說男女有彆,莊姨獨居多年,素來不喜旁人打擾,我這一去免得傳出些不好聽的閒話,平白惹一身麻煩。”

季菀莞爾。

“對了,九妹的婚期快到了。”陸非離又想起一件事,“她自幼喪母,養在母親膝下,素來孝順恭謹,她出閣,你也給她備一份嫁妝吧,從我的私庫裡出。”

“咱們夫妻一體,還分什麼你我?”季菀眨眨眼,“她是你妹妹,也是我小姑子,我當然不會吝嗇。上個月我就找人給她打了一套赤金頭麵和一對翡翠手鐲,還有一架琉璃繡屏,再加兩個莊子。她是庶出,中公所出的規格有限,母親還額外從自己的私庫裡給她添了些好東西和兩千兩銀子。”

陸非離點頭,“她總歸是我們國公府的姑娘,出嫁自然還是要風風光光的。”

陸九妹閨名陸非韻,前年就已定親,可府裡的少爺姑娘們太多,婚期得排隊,所以到十六才出閣。

婚期在五月二十七,還有半個多月的時間就到了,國公夫人早就在安排布置貼喜字排席麵。

莊姨娘的小樓裡,唐靜閒還在養病。

這是一處獨立的院子,前頭的喜悅氣氛傳不進來。莊姨娘喜靜,貼身伺候的丫鬟就一個。為了照顧唐靜閒,她還特意將兩個二等丫鬟調進來伺候。

養了許多日,唐靜閒卻沒見好,反而看起來神思疲倦,容色也黯淡無光。

莊姨娘打了簾子進來。

唐靜閒一看見她就心虛慌亂,下意識的垂眸,小聲的叫了聲‘莊姨。’

莊姨娘在旁邊坐下,看了眼案幾上的藥碗,“怎麼不喝藥?”

唐靜閒抿著唇,“太苦了。九兒說蜜餞吃完了,要重新去廚房裡取,我在等她回來。”

“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

莊姨娘在她跟前說話永遠都一語雙關,“今兒個我去給老太君請安,老太君還問起你,說病了這些日子,怎的還不見好?你看,你若不好好吃藥,就這麼躺著,老太君也掛心不是?”她端起藥碗,用勺子攪拌了兩下,“我這兒平時沒什麼人來,太過清靜,你們這些年輕人,怕是受不得這般寂寞。你也不想一輩子呆在我這兒,不是嗎?”

唐靜閒微皺眉。

“莊姨此話何意?”

莊姨娘目光清淡,“姑娘家如果身體有疾且久治不愈,傳出去難免影響名聲,屆時你婚事不順,隻能養在國公府。你是未嫁的姑娘,又到了年紀,總要和府裡的少爺們避嫌的,更不能影響到其他姑娘。所以,便隻能在我這兒和我作伴了。”

唐靜閒麵色一變。

莊姨娘又是一笑,“其實我倒是不介意。我膝下無兒無女,你與我境遇類似,在我身邊養著,什麼時候心情不好了,倒還可以對我訴訴苦。”

唐靜閒臉色又白了一分。

她麵色淒苦,道:“我已是這般模樣,莊姨何必又來挖苦我?”

“這話我卻是聽不明白了。”

莊姨娘和顏悅色,“大夫說了,表姑娘憂思過重以至沉珂加身,應該放開心胸,才可驅除邪氣。怎的還是這樣多是多疑?可不利於你的病情。”

唐靜閒咬唇,“我知道,莊姨看不起我,覺得我心術不正。我也知道自己妄想,可如今我這個模樣,還能做什麼?莊姨大可不必如此綿裡藏針。”

莊姨娘又笑了。

“表姑娘聰慧,難怪老太君這麼喜歡你。”

她將藥碗放下,低眸看著靠在枕上的唐靜閒,道:“或許是我小人之心。可表姑娘心思實在太重,我不能不防。”

“我一個孤女,卻還能讓莊姨這般費儘心思的防著,該說是榮幸還是悲哀?”唐靜閒眼中三分諷刺七分自嘲,“我在這住了多日,表哥未曾來看望一次,我便知道,他沒將我放在心上。”

莊姨娘沒說話。

唐靜閒垂眸,神色黯然。

“您說得對,其實我什麼都沒有,如今的高床暖枕,錦衣玉食,也不過是姨母施舍,我又有什麼資格去爭?莊姨難道還以為,我是裝病麼?”

莊姨娘嘴角含笑,“大夫切過脈開了藥方,表姑娘也日日吃著,自然不是裝的。表姑娘這麼聰明的人,當然明白,人的一生,除了死,沒有什麼跨不過的坎兒,又豈會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所以我才要告誡表姑娘,莫要以為傳出什麼不好聽的話而無人敢娶,便可留在三郎身邊。國公府還不至於養不起你。”

唐靜閒呼吸一滯。

莊姨娘又道:“或者表姑娘覺得,你病體沉重,老太君會以為我照顧不周,而將你接過去。在老太君那,的確有無數機會可以見到三郎。”

唐靜閒臉色又是一變。

莊姨娘輕笑如舊,“陸家兒郎,最是自持自律。三郎未曾來探望你,便是謹記男女之防。便是你住在老太君那,他也頂多在門口問候一聲,絕對不會多看你一眼。雖然你有時候太過自作聰明,但有句話你倒是說對了。他從未將你放在心上,你便是使出百般手段,也無濟於事。”

唐靜閒已麵無人色。

這時九兒拿著蜜餞回來了,莊姨娘重新端起藥碗,笑道:“快喝吧,藥涼了就沒效果了。蜜餞再甜,也驅不散心中苦。”

唐靜閒看著她溫和可親的笑容,卻覺得渾身如墜冰窖之中。

她閉了閉眼,接過藥碗,一飲而儘。

“這就對了。”

莊姨娘滿臉笑容,“好好吃藥,才能儘快痊愈。好了,你休息吧,我先走了,晚些再來看你。”

她說著便走了。

唐靜閒一動不動的坐著,旁邊案幾上放著一碟子新鮮蜜餞,她卻一顆沒動。

又養了七八日,唐靜閒氣色漸好,瞧著很快就能康複。老太君得知後,也鬆了口氣。

“沒事就好。”她一邊拿著點心喂行哥兒,一邊道:“非韻出閣的日子就要到了,屆時府中客人多。你們幾個做嫂嫂的,帶著她多認識認識。多結交幾個姐妹,談談心,心情自然就好了。”

作為長嫂的竇氏帶頭應了聲是。

五日後,唐靜閒終於從莊姨娘那搬回了自己的小跨院。季菀又去看了她一次,病了一場,唐靜閒整個人瘦了一圈兒,看著倒是比從前更為柔弱可人,眉間楚楚,我見猶憐。

可惜,無人欣賞。

出來的時候,陸非韻小聲對季菀道:“三嫂,我看靜閒表妹好像還是心事重重的樣子,可她看起來也的確已無病態。”

季菀笑著拍拍她的手,“大概是大病初愈,精神不太好,再養一段時間便可。好了,明日你便出閣了,走,去看看我給你準備的添妝。”

陸非韻立即紅了臉,哪裡還有心事去管唐靜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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