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騎兵就這樣又衝了幾次陣,除了讓雙方付出些傷亡,同時延緩了宋軍軍陣的前進速度外,也未能阻止他們向城池進發。時間已近未時末,騎兵終於退去,替代他們貼上來的,是蒙古漢軍步兵。
他們列做兩個鋒矢陣,集中對宋軍突前的圓陣進行鉗形突擊,同時騎兵在品字形後方的兩個圓陣側翼牽製,使其無法支援前方圓陣。蒙古漢軍的陣勢沒有宋軍嚴整,兵甲器械也沒有宋軍精良,隻是後方的督戰隊逼的嚴緊,因而凶悍異常,反倒給宋軍造成了更大的麻煩,屢次頂著箭雨和長槍,掀翻了宋軍的拒馬,突入陣中廝殺。
可宋軍連糧草輜重都不要了,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決心下,比勇氣又怎麼會輸給他人?往日宋軍一旦破陣往往便會鬥誌喪儘、四散奔逃的場麵沒有出現,長槍手身後的弓手棄弓在地,抽出腰間長刀圍了上去,將零星突入陣中的蒙古漢軍一一砍翻在地,再又回到自己的位置撿起強弓,繼續向正麵射擊。
宋軍就這樣頂著蒙古漢軍的圍攻,緩緩前進。
賈似道始終站在城牆上,用望遠鏡觀察著戰場局勢。身為文官,雖然也已帶兵日久,卻一直是在後方調兵遣將,坐鎮指揮,雖然腰間常佩寶劍,以示威儀,可從未親自帶隊廝殺過。今日在鏡中看兩軍交鋒,將士們挽弓、擊弩、揮刀、呐喊,那些扭曲的臉、噴濺的血,如在眼前,似身臨其境,讓一貫冷靜的賈似道也不禁受到感染,有些血脈賁張。
他側過頭看向左右:“城中是否應該出兵接應?”
張勝回答道:“是應該接應。隻是現在離城尚遠,貿然出兵,隻怕被旁側窺伺的蠻子騎兵擊我側麵、斷我後路,占了便宜。還是要等呂將軍再近些,才好呼應。”
賈似道點了點頭說道:“你與高將軍先去挑選精銳、整備兵馬。”他又看了眼有些躊躇的高達,好似在安他心一般的繼續說道:“都是我大宋的好男兒,呂將軍更是良臣宿將。我們既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在外麵搏殺而毫無呼應,也不能不顧時機出城浪戰、被蒙古蠻子趁了機。你二人且去,留邛將軍在此與我參謀,待時機成熟再聽令出城。”
高達原也是怕賈似道又誑自己出城送死,現在聽得賈似道如此說辭,又留他的副將邛應在此把握戰機,他還有什麼可不放心的?於是拱手領了軍令,與張勝一同下城聚兵去了。
城外的戰鬥還在持續。
宋軍頂著蒙古漢軍的拚命阻攔,一步一步的向鄂州城推進,幾乎每一息都有人在陣前倒下,而這些失去靈魂轟然倒下的軀體,有的是蒙古漢軍徒勞無功的注腳,有的是宋軍英勇無畏的證明。
也許換做往日,承受巨大傷亡、不斷被蒙古漢軍突入陣中的宋軍軍陣早該崩潰好幾次了。但今日呂文德將側後交給了弟弟呂文信、呂文煥,親自坐鎮為首圓陣,又將手下敢戰之親信布於陣中四方,方才確保自己能夠控製住局勢不散。
就這樣又戰到了酉時,眼看天邊已經染上了暮色,呂文德所部離城牆隻有三百餘步的距離。蒙古軍正欲集結騎兵做最後突擊,期待於將看起來已經精疲力竭、搖搖欲墜的宋軍陣勢徹底擊潰,卻見鄂州西城門忽地打開,緊接著一萬城中精兵出戰,背靠城門結陣,與不遠處的呂文德部形成呼應。
拔都兒氣急敗壞,自己跟隨忽必烈與宋征戰許久,卻未想竟有宋軍守著龜殼般的城池不待,還敢出城接戰的!原本打算叫漢軍消耗、自己的騎兵養精蓄銳最後一擊的,早知道如此,剛才就應該出擊了,卻不該等到現在!
可惜這世間沒有後悔藥可吃。此時宋軍城內外兩軍相距進一步縮小,兩陣相距已經不足兩百步,他再率騎兵衝擊,攻呂文德“品”字陣尾,則側後二軍陣損傷不大不好啃;攻陣首則有出城宋軍支援,反而缺乏騰移的空間,很容易腹背受敵。於是隻能在張柔的勸說下作罷,下令將軍隊撤回,放棄了攔截呂文德所部。
可呂文德在與出城接應的宋軍彙合後,卻沒有進城,反而在城牆腳下重新布置了一個半圓的防守陣勢,護著陣心中的兵士,在鄂州城西門外紮起了營寨!
這讓剛剛聚攏士卒還未退去的拔都兒愈加的氣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與城外紮營,這是看不起他?於是他終於不顧張柔的勸阻,組織所部騎兵頂著城上城下的如蝗箭雨對宋軍的陣勢又發動了進攻,卻也不過是又丟下百餘具屍體,然後心懷不甘的灰溜溜退走。
蒙古軍雖有近十萬,卻也不可能將鄂州城包的水泄不通。之所以能形成包圍之勢,靠的是騎兵機動優勢,可以在城池四野將入援和外出的宋軍軍陣擊潰,造成城池事實上的孤立無援。隻是之前便叫高達和賈似道先後率援兵進了城,如今又叫呂文德頂著重兵攔阻與城中守軍彙合,還在城外紮下了營,使鄂州城內外的呼應大增,事實上已經扭轉了鄂州城的孤立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