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出口,那名叫古康的人看笑話般看了眼趙淳。
“有,自然有,平、安、康、順,我們幾個一早就是跟著王爺的。”
他指了指身旁的趙淳。
“蠢東西隻認識古安,不認識我,當日古安可是特意去尋的小姐呢。”
祝琬並不意外,她本就是疑心這些人並非是臨時起意,方才趙淳說古安讓他走禹州官路時,便聽出些弦外之音。
“你們原本打算如何?”祝琬平聲問道。
“原本是隻是下麵那些沒眼力見的,物色美人給王爺尋些消遣,可畫像一遞上來,我們幾個便認出了祝姑娘。”
古康頓了頓,看了眼祝琬,又找補道:
“也不隻我們幾個,王爺也有不少到過京中的門客,祝姑娘名聲遠揚,相府才女、清絕佳人,多少人傾心不已呢,便是我們幾個不提,也自會有人認出您的。”
“王爺自然也對您慕名已久,便想著請您去王府玩幾天,再安排您與相爺相見,父女團聚。”
這個古康有問必答,說話的語氣畢恭畢敬,但言辭間聽著反而更叫人不舒服。
不過他主動提及相府,祝琬也省得費口舌,徑直接著問。
“爹爹雖居相位,但如今京中局勢想必梁王更比我看得清,相府如何情形不必我多言,舅舅如今也卸去軍權,莫說我爹爹不可能同你們同流合汙,便是當真談了,也給不上什麼助力,為何要尋我爹爹?”
“朝中勢力是差了些,但如今我們王爺同外麵那位爭禹州這塊肥肉,那姓秦的隻收錢不辦事,真打起來了也不會幫王爺,再往西還有衛王虎視眈眈,那也是個難對付的,若是祝小姐嫁給我們王爺,那若是打起來了,想來定國公必然不會坐視不理吧。”
祝琬微微沉默。
從方才到現在,這個叫做古康的都沒有對她的發問表現出半點猶疑,問什麼答什麼,言辭語氣還都極為懇切。
“你口口聲聲你們王爺,但如此瞧著,似乎也並不是很忠心。”她語氣平緩,實則帶著幾分試探。
古康似是回憶起什麼來,麵上帶了幾分嘲意。
“小的十三歲進的宮,進宮前原本也是在書塾裡讀書,想著日後入朝為官,娶媛妹為妻的。”
“媛妹是我爹給我定的娃娃親,她家就挨著我家,一同住了十幾年,打小一起長大,原就是要成親的,”
“我那時候也還算是個人樣,跟她說,我爭取一科就中,然後等她到了年紀便成親,她還安慰我,除了那些名垂青史的大人物,沒幾個人是一次就考中的,她說她反正都是要嫁給我的,讓我放寬心,她相信我讀書那麼努力,定能有個好結果。”
話說到這,祝琬心裡便已有了幾分猜測。
她看著古康,狀若隨意地說道:“聽你口音也像是京中人呢,我小時候去過幾年高家書塾,看幾位兄長讀書考學確是辛苦。”
“我和媛妹確是京城人,隻不過我可沒那個福分去高家書塾。我父親是有功名的,隻不過家境貧寒,一直外放去些個窮鄉僻壤,後來在任上摔斷了腿,便當了教書先生,我爹想讓我跟著京中的學子一起念書,便在京郊置辦的田產,教書的書塾也置辦在那邊。”
“那你為何去了梁王府?”
祝琬問得了想知道的消息,便又將話題引了回去。
“因為,梁王看上了媛妹。她去書塾給我送飯,被當時回京的梁王瞧中了。”
“梁王問她願不願意入梁王府,媛妹拒絕了,她說她要和我成婚了。”
古康慘然一笑,“後來我下學行夜路,被人打暈了,醒來時便已經在內廷司了,我爹因此得了急症,沒一個月便沒了,梁王納媛妹為妾的前夕,我也被要到梁王府。”
一旁趙淳冷笑著譏嘲。
“那你還口口聲聲我們王爺、我們王爺,到底是少了二兩肉,渾身上下再沒一處硬骨頭。”
古康看都沒看他,“蠢玩意。”
這兩個人,形容一個比一個狼狽,偏生在這裡鬥嘴較勁。
祝琬沒理會一旁的趙淳。
“所以,你想要梁王死?”
這可已經不是簡單的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他的一輩子皆因梁王出現而轉折,梁王有恃無恐,將他要到近前,除卻生理上的羞辱,還有精神上的折磨。
那麼他在梁王府中苟且偷生這麼些年,要麼便是認命了,隻想活著,要麼便是想尋機會報了這血仇。
這個古康說是被陳毓的人活捉來的,來時也沒怎麼用刑,身上雖是有傷但是明顯沒有旁邊的趙淳那般嚴重。
此時他朝祝琬看過來的目光灼熱地令她心悸。
“祝姑娘,方才聽你一開口,便知道你不是蠢的,若您和那位將軍能答應小人一事,小人願以性命報答二位恩情。”
“你要殺梁王?”祝琬並不意外。
“是。”
古康半跪著麵向祝琬。
“我本名作張君佑,我家的事,京西郊的老人全都知道,梁王有恃無恐,從來也沒把我們這些人當人看。”
“這麼些年,他不過就是想看我奴顏婢膝,當討好於他的一條狗,我順他的意,無非就是在等一個機會。”
他眼底燃著希望,好像隻要祝琬答應了,他的血仇便能得報。
祝琬沉默片刻,聲音雖輕,但卻極堅定。
“你的事很值得同情,在你的故事裡,梁王也確是該死。”
“但是張……張君佑,你找錯了人了。”
“我不是叛黨,也無意卷入叛亂之中。”
“我幫不了你。”
說完,祝琬沒再看地上的二人,帶著青山和言玉轉身出了帳篷。
帳內氣味並不太好,走出帳篷,祝琬不由得深吸了口氣,強忍著胸腔翻湧著的不適,偏過頭正要吩咐青山什麼事,餘光裡便瞧一旁的陳毓。
他背對著她。
望著廣闊無際的平原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