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內心再怎樣震動,這也隻會是他一個人的海嘯。根本沒有看出乙骨憂太的情緒已經徘徊在了崩潰的邊緣,千嗣真緒對這一切由衷地感到厭煩。
真囉嗦啊,乙骨憂太為什麼又要說一遍一起回學校的事情?
明明她已經采取了成年人的手段,委婉地表明自己的態度了。夏油老師教過她,不正麵回答就是拒絕,表現出躲閃以後,識趣的人就不會再繼續追問了。
怎麼偏偏眼前的這個人就是不懂呢?
打又打不過,說又說不通。靠著裡香評上特級,這該死的家夥。表現得好像很關心她一樣,和從前一樣,虛偽又惡心。
千嗣真緒看著乙骨憂太,想要從他的表情裡看出問題的答案來,卻後知後覺的發現他好像在生氣。
哈?
像他這種混蛋,到底有什麼臉生氣啊?
即便是在思考的時候,千嗣真緒也目不轉睛地盯著乙骨憂太的臉。恢複精神後,她的雙眸格外明亮。金色的發絲在暖黃的燈光下暈著一層淡淡的柔光,連帶著她的表情似乎都變得夢幻而溫和。
氛圍暫時有些好過頭了,乙骨憂太產生了某種被珍視著的錯覺。
落在他臉上的這視線過於直白。
碧藍的眼眸中清晰地映著他的臉,帶著點探究的意味,她觀察得格外專注。乙骨憂太克製著想要錯開視線的衝動,耳尖開始慢慢發燙。
千嗣真緒長得很漂亮。
應該是有外國血統的緣故,她長得很非常像擺在櫥窗裡的古典洋娃娃。在這麼狼狽的情況下,膩白的麵頰仍舊精致。卷翹的睫毛在燈光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陰影,小鹿一般的眼睛,正含著直白且坦率的視線。
即使知道千嗣真緒絕不是看起來這般甜美的孩子,對著這雙眼,乙骨憂太還是率先錯開了自己的臉。明明在風雪中站著,但隻要大腦裡回想起她的目光,就總覺得周身發熱。
千嗣真緒不知道乙骨憂太在想什麼,也不太關心他在想什麼。今天袱除了很多咒靈,還和前男友進行了友好的切磋,她的內心非常疲憊,暫時並不想和彆人動手。
所以,她打算勉為其難的教導一下他:“乙骨同學,夏油老師沒有教過你嗎?一個人如果回避你的問題,不正麵給你答案的話,就是在拒絕你。一味地糾纏隻會顯得你這個人非常,特彆,很不識趣。”
帶著點炫耀自己老師的意味,千嗣真緒好心地把話說得非常詳細。是特級又怎麼樣,被夏油老師好好寵愛的,還不是隻有她。
想到這裡,千嗣真緒莫名地驕傲起來。心情變得不那麼糟糕之後,再看乙骨憂太也稍微有些順眼。乙骨憂太也夏油老師的學生,而且剛才又幫她解決了死掉的風險,最重要的是還帶著裡香來看他。
當然,如果能鬆開她的話,就更好了。
千嗣真緒收回了落在乙骨憂太臉上的視線,看向對方抓著她手臂的手。乙骨憂太的手很符合他這個人的整體基調,帶著點病態的蒼白,五指修長,無名指上還圈著一枚戒指。
這應該就是裡香送給他的那枚戒指吧。
真叫人嫉妒啊,為什麼隻給了這個可惡的家夥戒指,但是她卻什麼都沒有呢?
為什麼偏偏是這家夥。
乾脆直接把他的手臂打斷算了,反正他有反轉術式,可以自己治好的。
千嗣真緒的思維凝滯,嫉恨和怨毒的情緒像是硫酸一般腐蝕著她的心。果然不管過了多久,不管替這家夥找什麼理由,乙骨憂太就是這麼令人討厭。
剛剛還緩和的語氣轉變,千嗣真緒的不耐到達了極點:“真討厭啊,你這家夥,還不放開嗎?”
像是早就料到了千嗣真緒會有這種反應,剛剛那點短暫的和諧終究隻是曇花一現,沉默著的乙骨憂太再次開口。這是非常拙劣的謊言,但他有把握騙過千嗣真緒:“這是老師的意思,你現在必須回學校。”
老師的意思?
果不其然,千嗣真緒的表情變得糾結起來。
其實她本來就是要回學校的,千嗣真緒現在實在太狼狽了。大衣和裙子全都臟了不說,長發也半濕著,渾身上下散發的血腥味讓人想要作嘔。雙腳像是和襪子凍在了一起,已經麻木的沒有知覺了。
巨大的咒靈從乙骨憂太的背後轉移到了千嗣真緒的背後,有些扭曲的少女音不斷重複著同一句話,甜蜜的音調裡滲透者濃鬱的偏執,“真緒,真緒,真緒要和裡香和憂太在一起。”
千嗣真緒咬了咬下唇,終於還是點了頭。
高專的車來得很快,千嗣真緒坐得離乙骨憂太很遠。她靠在車窗邊合著雙眼,好像已經陷入了熟睡。
車裡一片寂靜,乙骨憂太轉著無名指上的戒指,掩在陰影中的麵龐更加蒼白。他到現在都不明白,為什麼他和真緒之間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一定是因為他做錯了什麼才會這樣的吧,明明很久之前的時候他們之間不是這樣的。
不隻是他們之間的關係,在很久之前,就連千嗣真緒的性格都和現在截然相反。那時候的真緒非常的安靜,幾乎從來都不開口。無論做什麼事情都非常依賴他和裡香,害怕和陌生人打交道,也從來不會主動交朋友。
說過的吧,關於‘隻要有憂太和裡香就好了’這種類型的話。
想到這裡,乙骨憂太的唇角不自覺地露出點笑意,他再次轉頭看向身側的千嗣真緒。
高專的車子貼了深色的窗膜,窗外大半的光線都被擋去。在這個密閉且昏暗的空間裡,她就睡在他伸手就能觸及的位置。
放在膝蓋上的手慢慢移到了身側,乙骨憂太的指尖觸碰到了千嗣真緒身上的大衣。懷著忐忑的心情,他輕輕地抓住了這片衣角。
下一瞬,靠在車窗上的真緒眼睫顫動了兩下,似乎有要醒來的征兆。耳朵裡全都是自己急促的心跳聲,乙骨憂太觸電般收回了視線。
窗外的風雪有一瞬間的滯澀,車子緩緩停在原地,高專到了。刹車聲將乙骨憂太從這種朦朧的狀態下驚醒,唇角上揚的弧度跟著變得苦澀。
他轉頭想要提醒千嗣真緒,卻發現對方已經拉開車門走進了風雪之中。
掌心重新變空,乙骨憂太重新背好劍袋,就連那點苦澀的笑也被壓了下去,他的臉上有一瞬間短暫的空白。
到底,為什麼會這樣。
因為真的不在乎,所以一次也沒有回頭。千嗣真緒踩著積雪回到女寢的時候,腦子裡還在想其他亂七八糟的事情。她盯著自己的腳尖一路向前,根本沒有注意到樓下有人。
與對方擦肩而過的時候,被一把拽住了手腕。千嗣真緒下意識抽手準備肘擊,看清楚這人的臉後還是收住了動作。
伏黑惠立在屋簷下的陰影處,雖然渾身寒氣,但是掌心卻依舊炙熱。炸起來的毛像個海膽,真緒抬起那隻可以自由活動的手壓了壓尖尖的部分,但鬆開之後他的頭發又重新翹了起來。
在千嗣真緒玩得正開心的時候,伏黑惠側頭躲開了真緒想要繼續壓下他頭發的手。
儘管已經在壓製自己的情緒了,但他還是有些不悅地皺眉:“你身上為什麼有這麼濃的血腥味?”
對方表達出來的抗拒太明顯,千嗣真緒撇嘴,沒有繼續觸摸他頭發的動作。
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臟汙的大衣,短暫的思考之後她直接把大衣脫了下來隨手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裡。
脫掉外衣之後,裡麵的校服徹底露了出來。裙擺上的血跡乾涸,一大片深褐色的汙漬相當顯眼。
藏藍色裙擺上那塊幾乎發黑的血跡落進伏黑惠的眼底,他的呼吸變得有些滯澀。
那片血漬讓他感到生理性的不適,已經乾涸的紅棕色在他的眼裡重新變得鮮紅流動。他終於移開了視線,將卡在喉口的冬季校服拉鏈拉開了一些:“你受傷了?”
沒人回答他的問題。
千嗣真緒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淡金色的發頂盈著微潤的流光,她的麵頰上一片皎潔。明明就站在他的眼前,兩個人之間卻好像隔著一層結界。
這家夥,永遠都是一副神遊在外的樣子。
滯澀感越來越強,身上高領毛衣的領口突然變得很緊。伏黑惠扯了兩下領口,開始懷疑這件毛衣是不是被洗得有些縮水。
千嗣真緒完全沒有在聽伏黑惠的話,正在發散思維的時候忽然被向前扯去。
她在伏黑惠麵前一向不設防,剛才又全心沉浸在其他事情上,突然被拽了一下後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