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宮門,讓隨伺的人退下,洛塵入護神大殿看了看,又回出來問門口值守的小神官,才知師父前腳剛走。
他在階前站了一會兒才往牆角踱去,揚首問:“沈部像何故在此?”
棲真早見宮裡回來人,沒想到對方居然注意到牆外有人,還過來招呼,便極快地打量他一眼。
男人瞧著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頭戴玉冠,高領斂衽,一身金色的精繡長袍,正仰著一張比珠玉更俊的臉看著她。
陽光下,眉眼如山黛,鼻挺若峰脊,明明是有些嚴正的長相,眼神卻柔和,比一路見到的人都正點。
棲真張了張口,沒出聲,就覺得這聲音好像昨天聽過的,不就是那個殿前緩聲寬慰,一回頭說聲“見諒”,就把她弄暈的“法術高手”嗎?
視線與之一觸,棲真心頭倏忽浮起警覺。
這人,隻怕不是個易糊弄的角色!
洛塵見樹上人不搭腔,微微一笑,遞話道:“想娘娘了,來祭拜嗎?”
棲真順勢點頭。
洛塵眼底光華流轉,自然相邀:“即為緬懷,不用爬樹,進來為娘娘上柱香吧。”
棲真求之不得,順溜下樹,氣聲問:“這誰?”
藍心很有些緊張,趕緊幫她穿好長袍,蚊聲回:“神官長。”
對方已去宮門口等候。藍心率先對洛塵行禮,口稱殿下,棲真現學現賣也行了個禮。
洛塵額首,並不多言,徑直帶她們進護神大殿。
跨進殿門,棲真隻覺眼前一亮。
好大啊!
這殿雲頂高粱,下由縱向兩排金色巨柱支撐,氣派比之故宮太和殿不遑多讓。
可如此巨大的空間,內裡卻空空如也,由得殿尾那塊醒目的黑色巨石,一眼撞進步入者的眼簾。
黑石足有五六人高,走近瞧,會發現石頭是不著地的,穩穩浮在空中。石頭表麵光滑平整,質地裡透出點點星光,頗有鎮殿之寶的氣勢,卻不知派什麼用。
洛塵點香遞給藍心,棲真接過,給巨石前供桌上的皇後牌位上香。
怕舉止不當,她硬著頭皮,學昨日大殿上的跪拜方式,端端正正拜上三拜。
上完香打量四堂,見高頂圓梁下,右側牆上刻著連壁的精致浮雕,左側牆上則掛著不少裝裱嚴謹的人物畫像。
自從進了大殿,洛塵的視線便若有若無地圍著棲真轉,見她四處打量,便道:“看看無妨。”
棲真道謝,從右側石壁看起,匆匆掃了一眼。
浮雕上有龍有人,畫麵充實,內容相連,她怕在男人麵前露出懵懂,此刻並不細看。
又到左側觀畫。
瞧那些畫中人的衣飾,想必是大容曆朝曆代貴重之人,看著看著,棲真在其中一幅畫前駐足,淡眉蹙起。
“這是已故的三皇子,六歲薨逝,彼時沈部像還未進宮。”身後默默作陪的洛塵適時開口。
關於這位當朝三皇子,棲真卻是知道的。
昨晚問過藍心大容皇族的情況,當時她還覺得奇葩,因為在她印象裡,中國曆史上很少有像大容這般沒有亂七八糟後宮的皇室。
大容曆朝僅一帝一後,本朝帝後共育三子,大皇子早年入了神宮,不算皇室中人了;三皇子六歲因病薨逝;至於二皇子,就是現在的大容太子……照藍心說法,不提也罷。
原來這一幅畫中的孩子,就是藍心說過的不在了的三皇子。
畫像上,是一個和小包子年齡相近的小孩。
棲真盯著那個孩子的長相,越看越心驚,她深吸口氣又緩緩吐出,儘量讓自己看上去無甚異樣。
至此,她也算轉過彎來。
隻怕身後這位作陪的神官長大人,就是早年入了神宮的皇長子,難怪畫上孩子的眉眼和他有幾分相像。
這位洛塵神官身為神宮中人,又為皇室,不正是可以名正言順上山進塔之人?
一番琢磨隻在電光火石間,棲真轉身,試探著問:“昨日見到的那些祭童,好像有一個……和三皇子長得有點像。”
昨日沈蘭珍在宮道上追著祭童,狀似瘋癲,洛塵早已封鎖此事不可外傳,此時聽她提及,略沉吟問:“沈部像覺得裡麵哪一個,長得像三皇子?”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這話問得有些技巧,細想讓人不易作答。
她若不知三皇子模樣,昨日又怎會覺得隊裡有人長得像?
棲真腦中警鈴大作,意識到自己造次。
這個話題引申下去漏洞百出,她臨時起意,根本來不及細想如何自圓其說,隻好倉惶地垂眼道:“這幾日恍恍惚惚的,腦裡總有個穿大紅吉服的孩子在叫喚,問我他要被帶到哪裡去,我又哪裡說得出來呢?”
麵前一時無聲,棲真頓了頓,偏頭望去:“那些祭童現在哪裡,殿下知道嗎?”
這小女子向來頷首低眉,溫馴得很,在他麵前何曾有過這般勾人的眼神。洛塵把目光從棲真臉上移開,說:“祭童現下都在塔裡陪伴母後煉化,需七七四十九日才能完成。”
棲真往前半步問:“既然稱為祭童,是要行獻祭的事嗎?”
“祭童乃童子之身,純陽之體,真氣充沛,悠遠綿長,可大大加速母後神識煉化。”靠得有些近了,洛塵不得不迎上麵前殷切的目光:“前提是,祭童身不可傷,氣不可竭,否則母後神識煉化完成,也會被神明所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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