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話本子上,或說書人口中,大約每個值得稱道的俠客都像是鋼筋鐵骨外套了層皮,流血不流淚隻能算是個入門要求,負傷作戰的比比皆是,更有甚者,身中七八劍還能殺得敵人片甲不留,最後安然無恙地立場。似乎這些厲害人物,都是不怕傷、不怕痛,更不怕死的。
是以,貿然聽見他這種論調,她竟一下啞口無言。
藺師儀見她不說話了,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語氣出了問題,耐心地解釋道:“痛了就要喊出來,這樣才會有人心疼,會哭的孩子有糖吃,知道嗎?”
“那若是弄傷你的人不在乎呢?”楚四娘微微蹙眉,想到了許多人,諸如醉月樓的鴇母、曾嫁過的屠夫、將她典當的阿爹,她不是沒有向他們哭訴懇求過,隻是毫無成效,“他們甚至以你的疼痛取樂呢?這樣也要喊出來嗎?”
“重點不是喊,是要讓人知道。”
那些施暴者難道看不出來那些被他們親手施加的傷痛麼?
楚四娘更加不解,卻突然被藺師儀握住了右手,帶著往他的胸口去。
“知道你有多疼,以及,他們將會有多心疼,”他的手微微用力,她的指尖便沒入了他的心口,“比如說,這樣。”
她低眉看去,白色的紗布上又開始往外冒著紅暈,層層疊疊的,像是一朵逐漸綻放的花,顯然是傷口又被撕裂開來,而罪魁禍首,是她的手。
楚四娘這才反應過來,猛地抽回手,指尖沾染的黏膩似乎怎麼也搓不掉,既想立刻跑去淨手,又想看看他有沒有大礙,還想質問這荒唐的舉動,幾番思量,卻難抉擇出誰先誰後,竟隻是愣愣地站在原地。
偏那人沒有一點自覺,反倒用一副無辜的模樣湊近,“生氣了?”
倒叫人滿腔不高興的情緒無處發泄。
楚四娘瞥了他一眼,又冷淡地移開目光,“沒有,我隻是覺得這個玩笑不好笑,下次不要再開了。”
“嗯,好,不開,”藺師儀從善如流地點頭,見她仍斂著眉眼,便往那隻沾了血的手裡塞了一小盒藥膏,“我錯了,這是賠禮。”
目光看向手中精致的藥盒,又碰上他的視線,有心想問問這東西是哪來的,卻被他搶先一步開口。
“好阿楚,原諒我這一次,行不行?”
……
一直到洗漱完後坐到鏡前,楚四娘才算尋回了一些理智,可望向鏡子了的那人,滿臉寫著不自在,耳朵紅得像要滴血——要不她還是再去冷水裡泡一泡吧?
但已至深夜,出屋打水定然要鬨出不小的動靜,權衡再三,她還是選擇了放棄,隻是目光又盯向了一旁燃燒的蠟燭:這麼暗的光,應當沒被瞧見吧?
良久,長歎出一口氣,試圖把腦子裡叢生的亂七八糟的想法都給吐乾淨。
楚四娘啊楚四娘,你可得清醒一點!
雖然將軍長得好看,心地又善良,能文能武,一心為國……但是,你是來報恩的,怎麼能有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