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出巷子口，就看見一輛白色的賓利停靠在路邊。
蘇成意忽然有一種想歎氣的衝動。
這些豪車出現在這樣老舊的城區裡，有種非常不合時宜的感覺。
偏偏現在它們出現的頻率還越來越高了。
車上的司機看到兩人走過來，馬上下車替他們拉開車門。
比起高叔那種有些騷包的特工007造型，這位就顯得正常了許多，顯然隻擔任了司機這一個職務。
“學長，你習慣坐哪邊？”
梁妮娜也沒有跟司機打招呼，直接問道。
這未免也太過細節了。
太過追求麵麵俱到，很顯然是因為她過度緊張了，生怕自己什麼地方做得不到位。
可她在彆人麵前明明是很自我的那一類人，完全不會考慮旁人感受。
見他一直沒回答，梁妮娜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惶恐起來。
蘇成意搖搖頭，示意她先坐進去。
梁妮娜很聽話，彎腰抬腿，坐到了裡麵的位置。
蘇成意站在後麵不著痕跡地移開了目光。
......
裙子太短了。
車輛平穩發動，玫瑰香薰氣息彌漫。
蘇成意感覺這倆月坐過的豪車比上輩子加起來的都多。
他是十月份的生日，高三畢業的暑假還沒滿十八歲，考不了駕照。
所以直到大一的暑假才去考完。
一直沒有買車沒有彆的原因，隻因為魔都上下班高峰期的交通，懂得都懂。
坐地鐵雖然擠了點，但還算是方便。
梁妮娜的眼神一直悄悄繞到旁邊打量他，蘇成意感覺得到，但並沒有做出什麼回應。
兩人沉默良久，梁妮娜試探著問道：
“學長，想聽點什麼音樂嗎？”
“好，都可以。”
蘇成意點點頭。
不是他自己想聽歌，隻是有點音樂聲比較容易讓人放鬆一點。
她現在的狀態太緊繃了，他想聊點什麼都沒法聊。
於是梁妮娜低著頭連車載藍牙，其實她完全不知道該放什麼歌，主要是怕平時自己聽的歌蘇成意不喜歡聽。
這時前排的司機大概隻聽到了“來點音樂”這一個指令，於是直接按了開始播放。
“村裡有個姑娘叫小芳，長得好看又善良，一雙美麗的大眼睛，辮子粗又長...”
車裡的氣氛瞬間凝固住了。
蘇成意有些詫異地看了旁邊的梁妮娜一眼。
看不出來這學妹聽歌的風格...還挺懷舊的啊，這歌就連蘇澤朗都不一定還在聽。
“謝謝你給我的愛，今生今世我不忘懷！
謝謝你給我的溫柔，伴我度過那個年代。
多少次我回頭看看走過的路，
衷心祝福你親愛的姑娘...”
這時前排的司機終於通過後視鏡看到了梁妮娜僵硬的表情，默默按了暫停鍵。
“學長，這應該是之前我爸在車上放的。”
梁妮娜低下了頭，感覺臉都漲紅了。
“沒事，我挺喜歡聽老歌的。”
蘇成意忍不住想笑，隻是放錯歌了而已。
跟著低下頭來，卻看到她長發遮擋下緊緊抓握在一起的手。
指尖泛白，指甲顯然都快陷入皮肉了，她自己卻恍然不知。
蘇成意一下皺緊了眉頭，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掌心滾燙，梁妮娜渾身都顫抖了一下，然後抬起頭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我來放吧。”
連上藍牙之後，蘇成意想到剛剛那首歌的年代感，為了緩解她莫名其妙的緊張思緒，索性專門也挑了一首老歌。
“所以暫時將你眼睛閉了起來，
黑暗之中漂浮我的期待。”
伍佰的《Last Dance》，若乾年後因為某部爆火的電視劇，再次火遍了大江南北。
於是以前放著電音搖滾的酒吧裡，又重新放起了這上個世紀流行的洗腦金曲。
年輕女孩兒們都學著男主角的樣子一邊唱“所以暫時將你眼睛閉了起來”，一邊用手指擋住眼睛。
但這首歌蘇成意其實是從小聽到大的。
不得不說，蘇澤朗雖然有各種缺點，但音樂品味這一塊兒，確實沒有辜負他搖滾樂隊主唱的這一前職業。
梁妮娜真的像歌詞唱的那樣慢慢閉上了眼睛，靠在座椅後背上，整個人看上去終於鬆弛了一些。
“突然之間浪漫無法釋懷，
明天我要離開，
你給的愛，無助的等待。
是否我一個人走，
想聽見你的挽留，
春風秋雨飄飄落落隻為寂寞。”
蘇成意看著她安靜的側臉，忽然發現她和楚傾眠其實一點都不像。
之所以自己之前潛意識裡一直覺得很像，大概隻是因為自己從來沒有認真端詳過梁妮娜而已。
如果說楚傾眠的關鍵詞是清冷的話，那梁妮娜大概就是精致。
她現在這個樣子看上去有點像一段時間很流行的那種BJD娃娃。
蘇成意原本就一直覺得梁妮娜大概和楚傾眠一樣也是家裡比較有錢的小孩，因為她這種特立獨行的性格，家境不好的話其實很難養成和支撐。
楚傾眠身上雖然沒有那種常見的大小姐病，但是顯而易見的是，她依然會有家庭環境嚴格教養下的矜持和禮貌。
這也是為什麼一中的各種校外宣傳都逮著她薅的原因，因為隻有她能無時無刻維持那種完美不露怯的外交官形象。
有時候蘇成意會想，楚傾眠會不會其實也覺得怪累的。
而梁妮娜幾乎是她的反麵，這說明她的家庭雖然富裕，但尚且沒有到楚家那種地步。
因此還可以允許女兒按照自己原本的性格去隨心所欲地生活。
也許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梁妮娜忽然睜開了眼睛。
蘇成意沒有移開目光，等著她的下文。
“學長，吃過午飯後，你下午還有什麼安排嗎？”
“有。”
蘇成意想了想，沒有什麼好隱瞞的，於是如實回答道：
“要剪個頭發，還有...”
他從襯衫口袋裡拿出那塊黑色的塑料，在她眼前晃了晃。
“要去找地方修理這個。”
梁妮娜抬眼看了一眼，臉上沒有透出好奇來，回答道：
“助聽器啊。”
蘇成意一愣，她看上去好像很了解的樣子。
“我家裡是做醫療器械生意的。”
也許是察覺到了蘇成意的意外，梁妮娜又補充道：
“如果學長還沒找到合適的修理店的話，一會兒我帶你去。”
這也太巧了吧？
當時信口胡謅跟林桐說，自己有個朋友是這方麵專業的，這會兒就真跳出來了一個。
但是自己確實沒有什麼靠譜的渠道，隻是在網上查了一個口碑相對較好的助聽器驗配中心，準備過去碰碰運氣。
現在有這樣的機會，沒有什麼拒絕的理由。
“好，多謝了。”
蘇成意把助聽器收回口袋。
“學長是要幫誰修這個嗎？”
梁妮娜看著他扣上白色襯衫胸前口袋的紐扣。
“一個同學的姐姐。”
蘇成意漫不經心地回答道，眼前忽然浮現出了林知婉的一雙翦水秋瞳。
上次走的時候和她說了“過幾天再來看她”，卻一直沒找到空餘時間。
幾天早就過去了，所以她才會按捺不住，拖了林桐來傳話說要請他吃飯吧。
林知婉雖然比他大了幾歲，也吃過了很多他難以想象的苦，但相處起來卻讓人感覺，她為人依然很單純。
也不知道這種奇怪的反差是怎麼形成的，明明看外表是個知性姐姐才對。
“關係很好嗎？”
梁妮娜又接著問。
怎麼定義關係很好的範疇呢，蘇成意想了想，回答道：
“還不錯。”
如果是以前他會覺得梁妮娜問這些問題是沒有邊界感的行為，會讓人很反感。
但現在他好像摸清楚了一點她的性格，事實上，她壓根意識不到這些行為有什麼問題。
包括當眾偷拍，動不動在微信上發幾十條消息，接連撥打語音通話。
更離譜一點的，跟蹤，或者大費周章地去模仿他會青睞的女生類型。
她似乎認為這些都是很正常的行為，隻是因為她想做，所以她就去做了。
不知道該怎麼理解，但也讓人無法去苛責，因為這大概和她從小的成長環境脫不開關係。
但是不知不覺習慣了之後，交流起來就變得還挺順暢的。
和這樣直來直往的人說話，還是要比勾心鬥角的笑麵虎簡單多了。
“學長現在身邊人很多了，我很高興。”
梁妮娜雖然這樣說著，但臉上沒有半點笑意，看上去就有點恐怖。
“...不高興的話不用這樣說。”
蘇成意歎了口氣。
“很明顯嗎？”
梁妮娜的臉上顯出幾分錯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