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頂(6)(1 / 2)

張翠山回過頭,望進一雙瀲灩的雙眸裡,他微微一怔,卻聽眼前少女開口對他說道,“我方才喂了俞三俠一顆化毒丸,勉勉強強能暫時抑製毒性。此刻他危在旦夕,救他性命要緊。”

他仿佛被人從頭澆下一盆涼水,冰冷刺骨,驟然恍過神,向俞岱岩急奔去。

俞岱岩平躺在車板上,臉色慘白,緊閉雙眸,四肢軟軟垂下,以不正常的角度扭曲著,關節處鮮血不斷湧出,滲透衣衫。

看著他奄奄一息的模樣,張翠山執著判官筆的手臂不住地顫抖,忍不住垂淚,喃喃地喊著“三哥”,沒有絲毫反應,擔憂騎馬顛簸,他隨即抱起俞岱岩,顧不得其他,施展輕功向山上奔去。

隻來得及留下了一句“失禮了,在下先行一步,改日定當親自道謝!”,他的身影就極速消失在了官道上。

青驄馬頗有靈性,識得回家的路,見主人走了,也噠噠地原路返回。

貝錦儀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忍不住說道:“張真人大壽卻碰上這……這可如何是好?”

丁敏君收回劍:“我們運氣不好,偏叫我們撞上此等大事。”她皺起眉,略加思索了一番,如今俞岱岩受了這麼重的傷,還不知能不能活得了,武當派上下肯定亂作一團。張真人這生辰定然過不好了,這壽禮晚兩天送去又何妨?她們又何必現在去觸這個黴頭!

這樣想著,丁敏君當下做出決定,就近找個客棧住個一晚再上武當去。貝錦儀性子柔順,從不反駁師姐。紀曉芙不願與丁敏君多起爭執,更何況她考慮得的確有道理,當即也附和下來。

她們商量著,方思阮沒有參與其中,而是默默地來到一棵大樹旁,撫摸著枝乾粗糙的紋理,樹乾中正間嵌著枚漆黑如墨的鋼鏢,鏢身儘數沒入其中,隻露出梅花形狀的尾部。

這是剛才那道士遺留下來的。

看這鋼鏢的深度,那個道士的內力十分渾厚。

而且……

他的招數也頗為眼熟……

方思阮思考著,暗暗運用內力襲向樹乾,卡嵌的鋼鏢瞬間彈了出來,掉落在地。在這短短時間內鋼鏢接觸到的樹乾部分已經開始迅速腐敗,發出一陣難聞的臭味。

鏢上喂得有毒。

她不敢直接去觸摸,掏出條絲帕,隔著層絲巾拾起這枚梅花小鏢。

方思阮仔細端詳:“師姐,你們看這鏢。”

丁敏君等人紛紛圍上來。

紀曉芙吃了一驚:“這好像是少林派的梅花鏢!”

少林派?

方思阮腦中靈光一閃,霎時間豁然開朗。她不動聲色地用絲帕包裹好這枚鋼鏢,塞入貼身佩戴的荷包中,提議:“明日我們上山時把這梅花鏢交給武當派,說不準能讓他們研究出點線索。”

紀曉芙忽然輕聲道:“……也許是我看差了,並不是什麼梅花鏢。”

方思阮微微一怔,明白了她的意思,附和她,是了,這暗器模樣都大差不差的,很難分辨。

應交由武當派去辨認,不然倒好像是她們峨眉故意去挑撥武當和少林。

這條官道一路往前直通武當,沿途都是山林沒有城鎮,她們索性轉過頭往回走,回到十堰鎮找了家客棧安置下。白天經曆了一場打鬥,眾人都累了,吃過飯各自回了房間。

亥時中,一切歸於沉寂,獨留枝頭鶯聲啼啼。

方思阮熄了燈,趁著夜色隻身一人出了客棧,來到郊外的一座荒廢已久的小廟。她白天兩度路過這座小廟,卻一直沒有入內,此刻伸手推門。咯吱一聲門板搖搖欲墜仿佛就要倒下,塵土隨著震動齊齊抖落,靜悄悄的,隻有她的呼吸聲。方思阮掃視了四周,屋簷蛛網密布,她將目光集中在了殿中僅存的一座佛像上,赤色的金剛朝她怒目而視,右臂被蠹蟲啃噬,掉落在青石磚上。

小阮。

佛像傳出個低沉的男聲,方思阮微微一愣,可佛像怎能口吐人言?她忽而意識到什麼回過神來,緊接著自佛像後走出個灰袍人,走近了些,他的麵容驟然映入了她的眼簾。

成昆。

算起來他們已有十年未見麵,這十年間隻通過峨眉負責采買的弟子傳信往來,方思阮咋一見他,一股陌生感撲麵而來。他的樣貌不曾改變,隻是衰老了些,可周身氣質卻與從前大相徑庭。在她幼時,他待她是浮於表麵的疼愛,時不時仍抑製不住,露出怨懟複雜的神色。但現在他的眉眼舒展,神色溫和,一派平靜從容。

爹爹!方思阮露出歡喜的神色,小跑著上前,到他身前時卻突然停下了腳步,咬了咬唇有些躊躇。

成昆微微一笑,摟住她,摸著她的發鬢滿懷欣慰:我家小阮都長那麼高了。

來,讓爹爹好好看看見方思阮滿臉的孺慕之情,他鬆開手,雙手握住她的手臂,如同天底下所有慈父一般,上下掃視著方思阮,感慨著歎息,都已經是個大姑娘了。

方思阮眼睛都不眨地說著假話:爹爹,我好想你。

我一聽說滅絕派你下山了,就特意來尋你。成昆嗬嗬一笑,明知故問,你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