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頂(4)(1 / 2)

蜀地多奇山,山壑巍峨綿延千裡。常言道:峨眉天下秀、青城天下幽、劍閣天下險、夔門天下雄。論縹緲秀致,屬峨嵋天下第一。

此時正值暮春三月,山躑躅燃儘漫山遍野,接天映日灼灼其華,姝極豔極,綻放於一片白茫茫的輕煙之中,似雲似霧,清風拂過,宛若薄紗滾滾翻湧撲麵而來。

後山竹林之中劍氣湧動,竹葉瀟瀟作響,影影幢幢間閃動著一個人影。方思阮如往常一般在這裡練武。後山清幽,少有人踏足於此,師姐妹們知道她練武喜靜,不約而同避開了此處,除非有要事,才會來這裡找她。

她轉頭凝神望向溪麵,溪水澄澈碧藍,清晰可見小魚遊動,卻平靜如鏡,不起絲毫波瀾。

身影倒映在水中。

人靜影亦靜,人動影亦動。

手腕一挑,青光激蕩,劍花點點,周遭竹葉似落英四散開來,她身形一扭,單腿掃去,勁力所及之處將適才掉落的竹葉彙聚在了一處,形成個小山堆。

最後一個招式結束。

遠處,一直趴伏在岩石之上的九節狼紅褐色的大耳朵微微一動,抬起毛絨絨的大腦袋,步態蹣跚,慢悠悠地走了過來,於竹葉堆前坐下,將臉埋進去,大口吃了起來。

方思阮見狀微微一笑,收回了劍,走過去,蹲下身子輕輕摸了摸它的腦袋,一路順著它的背脊往下,直至那條毛茸茸、蓬鬆的環狀花紋長尾巴。

九節狼慢條斯理地吃著,像是早已習慣,連個眼神都沒有分給她。吃飽後,它才有心思理她,躍起身體,依靠兩隻後足直立,兩隻前足踩在她雪青色的衣衫上,吐出一小截粉舌。

它名中帶著個“狼”字,聽上去該是個威風凜凜的猛獸,偏偏生得一副憨態可掬的模樣,又生性膽小,她試探好久才獲得它的信任,得以近身。

忽然間,手下一空,它往她身後躲去。

方思阮敏銳地向右側的小徑望去,一個身著青色衣衫的俊秀青年正怔怔地站在入口處。

她甫一側頭,完整的麵貌便徹底落入青年的眼中,烏黑的雲鬢襯得她愈發嬌豔奪目,色若秋棠,雙眸盈水,臉上仍舊帶著未消散的溫柔笑意,眉心一點朱砂紅,清豔絕倫,言語難述其萬分之一的動人情致。

青年呼吸一滯,心神懼震,呆立在原地久久不語。

方思阮斂起笑意,緩緩起身,開口問道:“你是何人?”

峨嵋派也有男弟子,隻是地位較低,授予的武功也隻是最為粗淺的外門功夫罷了,但這青年品貌不俗,雙目湛湛有神,顯然內力深厚。

怎麼看也不可能是峨嵋派的弟子。

她的聲音溫柔如春風拂柳,恰如其人,卻彌漫上了幾分警惕。

青年驟然回神,臉陡然紅了起來,垂下眼皮避過她的視線:“在下武當派殷梨亭,跟隨大師兄前來拜訪滅絕師太,無意間闖入此地,還望姑娘原諒。”

“原來是殷六俠。”方思阮恍然地眨了眨眼,與他客套,“久聞大名,今日總算有幸得見一麵。”

武當派張三豐輩分甚高,若真要論來,他與峨嵋派祖師郭襄同輩,殷梨亭應該同她師祖風陵師太同輩。不過,張三豐生性闊達,對此中並不在意。索性她也就跟著眾人一樣稱他一句殷六俠。

方思阮見他始終極為守禮地微微垂下頭,不敢再抬眼看她,忽覺好笑,近年來江湖上武當七俠聲名遠揚,卻想不到殷六俠竟如此容易害羞。

殷梨亭心覺自己過於唐突,不知為何,他竟擔憂在她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但恨自己嘴拙,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好,隻訥訥道:“不敢當,不過是大家的謬讚罷了。”

一時間又歸於沉默,恰逢此時接待客人的弟子趕到,輕喚了聲“方師姐”後,又引著殷梨亭前往飛來殿,宋遠橋此刻正在飛來殿和滅絕師太商談。

離開之際,殷梨亭忍不住回首遙遙望了她一眼,她早已轉過身去繼續逗弄那隻九節狼,徒留背影嫋嫋娜娜,心中不由悵然若失。

方師姐……

她姓方……

滅絕師太的嫡傳弟子當中就隻有一個姓方,莫非她就是金瓜錘方老英雄的女兒……

宋遠橋和殷梨亭此番前往峨嵋是為了少林寺空見神僧圓寂一事。近年來,自遼東至嶺南發生了三十多起慘案,英雄豪傑全家慘遭屠門,凶手犯下一案就留下“混元霹靂手成昆”名號,其中便包括滅絕師太俗家兄長一家。發生如此軒然大波,武當七俠奉師命下山調查。單純從表麵來看,這兩樁事情並無關聯,但……

宋遠橋分析著:“……這三十多起慘案中有成昆至交好友,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於他。”

兄長一家的慘死一直是滅絕師太心中的隱痛,這麼些年來她一直在調查,但始終對成昆的下落一無所知,更彆提關於真凶的線索了。

她心裡有數宋遠橋說的是事實,但依然忍不住遷怒於成昆,麵色沉沉:“即便不是他做的,但始終與他有關。凶手既然頂著他的名頭犯事,定是與他有仇。找到他了,凶手也就浮出水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