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事耽誤了。”
邊打電話邊走路速度本來就會比正常情況下慢些,更何況陳若玟事多……
隻晚了一刻鐘,白謹言覺得這都要歸功於今天超速發揮的的士司機。
齊自逸也沒在這一刻鐘上多糾結,他將報紙合上放回了茶幾上,挺直了微微佝僂的背脊。
“開始吧。”
白謹言在心裡暗歎了一聲,習慣性地抬頭看了一眼客廳中央裱著的那副“多言數窮,不如守中”,麻木地開了口。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
齊自逸是個徹頭徹尾的老子崇拜者,這一點從他為白謹言取的名字裡就可見一斑。
老爺子退休之前在南城最著名的高校南城大學任教,做為一個教了半輩子書的老學究,齊自逸還染上了一個十分討厭的職業病,那就是非要強迫兒女甚至外孫也必須喜歡自己推崇的東西。
如果不喜歡,那就持續說教到喜歡為止。
白謹言的母親齊法然從小就飽受道德經的摧殘,每天放學背書。一直到去外地讀大學了才從這種噩夢中解脫出來。
然後風水輪流轉,子承母業,白謹言剛學會說話不久,彆家小孩還在學習“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的時候,齊自逸就開始教自己外孫朗讀並背誦……道德經的全文了。
這一背就是十四年,風雨無阻,哪怕學校的作業多到寫不完,哪怕生病受傷發高燒都不曾間斷。
旁人總覺得白謹言是個自律極了的人,可是沒人知道這種自律是在怎樣反抗不了的高壓下形成的,而未來到底是在壓迫中爆發還是在壓迫中滅亡,或許也隻有時間才能知道這一切了。
“……天之道,利而不害,聖人之道,為而不爭。”
全文背完,白謹言終於像發條轉到了儘頭的八音盒一樣回過神來,從機械模式脫離變回了正常人。
齊自逸滿意地點點頭,拿起報紙給了白謹言一個“你可以走了”的信號。
隻是這一邊事情完結,另一邊的事情卻才剛剛開始。當白謹言回到自己房間後,迎頭便碰上了母親齊法然。
齊法然端了一杯溫熱的牛奶放在白謹言桌前,端莊又優雅地坐在兒子對麵,開始了新一輪的盤問。
“謹言,下午媽媽跟你們吳老師通電話,聽說秋季聯考的成績今天已經出來了?”
白謹言嗯了一聲,頭也不抬地繼續解著手裡的物理題。
齊法然微微皺了皺眉。
“跟彆人說話時要正視對方的眼睛,媽媽教你的禮儀都忘了嗎?”
“媽,我作業還沒寫完,你能不能彆打擾我?”
“媽媽是關心你,怎麼在你這就成了打擾了?”
齊法然見兒子還是不答話,隻好放棄說教,轉回了正題。
“這次成績怎麼樣?”
白謹言筆下一頓,探身從書包裡抽出幾張疊地整整齊齊的試卷,看也不看地扔到了母親麵前,繼續埋頭做題。
齊法然這才徹底安靜下來,首先從一小摞卷子裡抽出了屬於數學的那張,隻一看分值就皺起了眉頭。
“145?”
“嗯,錯了一道選擇題。”
齊法然一目十行地掠過密密麻麻的試題,最後定焦在唯一畫上了紅叉的地方,臉色又是一變。
“這種簡單的邏輯題你怎麼會做錯?”
“選項印錯位了,做的時候沒注意。”白謹言簡單地解釋道。
齊法然放下試卷,耐著性子教導道。
“雖然咱們家不需要你高考考多好,但是媽媽畢竟曾經是一名數學老師,你若是彆的科目弱還好說,可是數學怎麼樣也不能老是考不到滿分吧?”
“十月調考不是拿了次滿分嗎?”白謹言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媽媽在說這次考試,你扯十月調考做什麼?”
白謹言麻木地聽著母親的又一輪說教和鞭策,直到房間門再一次關上,他才合上筆蓋,煩躁地將自己扔到床上,胡亂抓過一隻枕頭捂住了腦袋,就像打定主意要把自己悶死在被褥裡似的。
這樣被操控的生活,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