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麼相信那個家夥啊。”
五條悟指尖點著桌緣,下意識想伸指拿起身前的可樂,注意到可樂因為放太久氣都散完了便又蜷回手指,指節一敲桌麵,抬眼。
“那你覺得。”
白發青年吐出的語聲像可樂最後破開消散的氣音。
“我也該這樣信任她麼。”
————
按照五條悟原本的想法。
他應該是要問伏黑甚爾為什麼會信任藤原泉,明明她很多東西都沒告訴伏黑甚爾,明明她的計謀手段都顯得那樣冷酷殘忍,這樣的人,天生就讓人覺得心性冷漠,不可信任。
五條悟想從伏黑甚爾這兒得知更多信息,比如她的計劃,比如她為什麼離開禪院家、離開加茂家,比如,她為什麼選擇高專。
但很明顯,伏黑甚爾也不知道這些,他對藤原泉計劃的了解就隻局限於藤原泉想讓他了解的那部分,而更讓五條悟震驚的是,伏黑甚爾竟然就這樣安之若素了,也不好奇,也不擔心,就拿著這點信息就願意全然給藤原泉信任,也不怕被她背叛了。
因此五條悟乾脆換了個問法。
“你覺得,我也應該這樣信任她麼。”
你伏黑甚爾可能會對她有莫名其妙的信任。
而她憑什麼讓他五條悟信任?
伏黑甚爾讀出了五條悟的言下之意,隻是咧嘴笑了下。
提起和五條悟問題無關的一句話。
“你之前問我,為什麼我們——她不殺星漿體。明明這樣我們也能拿到錢,還更省事,也不會因為星漿體那個小鬼被你們摸排出馬腳——”
五條悟手指不自覺繃緊了些,這是認真聽著伏黑甚爾後話的肢體表示。
然而伏黑甚爾話音卻突然一頓,意味深長道。
“因為她對想要忠誠的對象,都很忠誠......”
————
“你隻有一個朋友嗎——”夏油傑一頓,像是發現自己“不小心”說出的這句話有些冒昧,便很快體貼地轉開了話題。“真好奇,會被你稱為【朋友】的人是怎樣的。”
儘管夏油傑掠過了前一個問題,但是藤原泉還是在聽到問題後下意識進行了思考,猶疑著答道。
“差不多......應該是吧。”
後一個問題便好答得多了。
“他是個和夏油君完全不同的人。”
金眸抬起,清澈地看向夏油傑。
夏油傑平靜地、帶著無懈可擊的溫和微笑回視、包容著藤原泉直接的目光。
隻是對著少女清冽的金色眸光時,他下意識想到,之前的他和五條悟都覺得藤原泉看起來像個內冷的人,是因為她這金眸總是透出冷意。
而或許會不會隻是她的金眸過於清澈直接所以才讓人感到了由心而起的冷意......?
“哦?”
藤原泉彆開了頭,注意到夏油傑搭在冰箱邊緣的手指已經被沁得發紅,於是順手將開著的冰箱門推回,夏油傑下意識鬆手,藤原泉手從他腋下穿過關上冰箱門時便撞上了他垂下收回的手。
夏油傑一愣,有些不自然地蜷了下和藤原泉手碰到的手指。
而藤原泉隻是盯著夏油傑被凍紅的指尖,目光多停留了兩秒。
“他追求的東西,比夏油君少很多。”
夏油傑眸光微凝,還是笑。“哦?”
放在平時,藤原泉絕不會說這些話。
她已經過了製止不住自己傾訴欲的年紀,她隻是——
“他胸無大誌,隻是想讓自己的人生更有意義。”
“所以藤原桑更欣賞那種生存方式?”
在套話。
藤原泉知道,轉過身,還是接著開口。
“不——我知道也有把讓全人類幸福的【大義】和自己生命意義結合在一起的生存方式。”
藤原泉走了幾步,發現夏油傑沒跟上來,她也不可能自己一個人到客廳應付夏油傑的父母,於是頓住了步子,轉過頭,金眸在頂光下掠過清亮如醇酒一樣的光澤。
“隻是,有如一體雙魂。如果你也在痛苦,那你的大義、你渴望他們幸福的人,也一定在痛苦。”
明明隻是用著第二人稱做著一類人的代指,卻讓夏油傑覺得藤原泉是在對他說話,對多年前那個山村事件裡想要屠村殺光普通人的少年對話。
“如果【大義】不能讓你體會到價值實現的幸福,那它於你便是錯誤的。”
“不是從心選擇的道路,那可能隻是逼自己相信的謊言幸福。”
一瞬,兩世的記憶在夏油傑的大腦中擾動旋繞。
想要救下又被一槍擊斃死在自己麵前的星漿體少女,和今天他原本要去和悟一起接見的,殺死天內理子的凶手,伏黑甚爾。
死去的學弟,和他出差回來後灰原在高專鳥居下看見他後笑著對他揮手的模樣。
灰原死後便瞬間陰沉下去,徹底離開咒術界的少年七海,和雖然總是在墨鏡下皺緊眉頭,但還是經常回到高專給他代課的七海。
百鬼夜行,血洗東京,站在對麵殺死自己的摯友,和現在總是在短信裡留言,給他碎碎念吐槽著下屬不好帶的白發青年......
血腥的片段、尋常和樂的日常......逝去之人的麵貌,和平常就可見到的朋友同事的麵容......無數圖景在夏油傑腦海裡交彙。
哪條路是對的,哪條路是錯的?
大義?個人?該死之人?未死之人?
紅的染紅白色,黑色汙濁純潔。變成血腥又朦朧的混沌。
有那麼一瞬藤原泉察覺了身後青年的殺意。
清冷如刀鋒,好像一瞬已經出鞘。但在她反應過來時,又業已收回。
藤原泉對此倒很平常心。
她懂的,這是破防嘛。
然而沒多久,她就又聽到了夏油傑如尋常一樣的笑音。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這聲音像槍管無聲炸膛後壓抑著滾燙硝煙落出的聲音。
“是說教嗎?”
和她之前一樣的問話。
藤原泉便如之前的夏油傑一樣回答。
“不是哦。”
她回望而去的目光坦蕩清澈得近乎發冷。
“我隻是告訴夏油君,我會交朋友的人是怎樣的。”
“不能讓自己感到幸福的人,也一定不能讓彆人感到幸福。所以我不會和這樣的人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