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嬉嫁忙謝恩坐下 , 態度十分謙恭 。
「 再有一兩個月就入冬了 ,“ 紀明遙微笑說著 , “ 今年是我第一年當家 ,
總不能叫人沒衣穿 、 沒炭用 , 凍出事來 , 不但給我們二爺丟臉 , 也辜負了大哥和嫂子將家業交還給我的信重 , 所以不敢有一絲疏忽 。“
她拾起手 , 手指正搭在炕桌邊緣的賬冊扈頁上 , 又笑問 :“ 嬉嬉說 , 是不是這個道理 7“
馮嬉嫁捧著熱茶 , 早打量起二姑奶奶 。
大約是因不出門 , 二姑奶奶隻穿著一件蝶黃的蜀錦褚子 , 是渾身最亮的顏色 , 下麵淡姚黃繡蓮花的宮緞裙 , 頭發在腦後挽了個籍兒 , 隻戴一根青玉釵 , 耳上掛著白玉銀杏葉耳墜 , 其餘通身上下彆無裝飾 , 竟比在安國府上做姑娘時還打扮得簡素十倍 。
說得冒犯些 , 就是安國府裡略得臉的丫頭 , 也穿得比她豔麗體麵 。
可她隨意坐在榻上 , 含笑看著人 , 慢條斯理地一開口 , 又早不是隻在
太太膝下聽話的二姑娘了 。
這是崔宅二房當家的奶奶 , 是朝廷欽封的四品恭人 。
馮嬉嬉低下頭應話 :“ 太太也知道 , 二姑奶奶才當家做主 , 必然辛苦 ,
原本也不願意多耽誤二姑奶奶的正事 。 隻是算來從四月到如今 , 二姑奶奶竟有五個月沒回家去看看了 。 太太從小把姑奶奶養到大 , 可姑奶奶一出了閾 ,
就連見麵都難 。 太太實在想念姑奶奶 , 所以派我來看看 : 若有難處 , 二姑奶奶隻管開口 , 或許家裡能
幫上些 。 我也有一句心裡話想和姑奶奶說 : 若姑奶奶手裡的事還辦得開 , 何妨回去看看太太呢 7“
說完 , 她便放下茶杯 , 站起身 , 恭等二姑奶奶開口 。
紀明遙幾乎與她同時站了起來 。
「 嬉嬉這話既誤會了我 , 又說得我心酸 。 “ 她仍一手扶住炕桌 , 輕聲歎道 ,“ 我是四月出閾 , 到今日才四個月零幾天 , 端午後還回去了一次 , 算來是三個月十幾天沒見太太 。 雖然不算太短 , 可怎麼在嬉嬉口中 , 就竟成了我五個月都不肯回去看望太太 ?“
馮嬉嫁拾頭 , 忙要開口 。
紀明遙卻拙手止住她 , 又歎說 :“ 我與二爺四月初九成婚 。 不到十日 ,
二爺的婚假還沒完 , 明遠就不得不來了這裡 , 我自是要帶他好生安頓下來 。
嫁嫁方才也說了 , 我才接回家業 , 自然忙碌 , 何況接連三四個月 , 京裡幾件大事 , 嫁嫁心裡當也清楚 。 連三妹妹的成婚大禮 , 我都未能在場 , 哪裡是故意不見太太 ? 也請太太和嫁嫁疼我一疼吧 。“
兩人一上一下 , 對視片刻 。
“ 是奴才自己糊塗說錯了話 , 並不是太太的意思 ! “ 馮嬉嫁隻得忍辱請罪 ,“ 隻是太太疼姑奶奶的心是真的 。 離冬天到底還有一兩個月 , 想來冬衣 、
炭火的事也不必非要在今日辦完 。 若姑奶奶沒有彆的事 , 不妨與奴才回去走
走 ? 便隻陪太太坐坐 、 吃頓飯也好啊 。“
“ 也是 。“ 紀明遙緩緩歸座 。
馮嬉嬉一喜 , 卻又不敢這就放下心 。
「 太太惦念著子女 , 子女又何嘗不思念太太 。 “ 紀明遙感慨道 ,“ 恰好這兩日秋閘才過 , 學裡費先生隻與孟家三郎說考題 。 左右明遠離下場還有幾年 , 想來今日的課不聽也罷了 。“
她笑道 :“ 嬉嬉再稍等等 , 我去叫上明遠一起走 。“
馮嬉嬉幾乎傻在了地上 。
紀明遙便命 : “ 春澗 , 給我梳頭 , 我先去學裡 。“
「 二姑奶奶 ! “ 馮嬉嬉忙叫一聲 。
「 嬉嬉還有什麼話 ?“ 紀明遙笑問 。
“ 沒什麼 !1 “ 馮嬉嬉忙擠出笑 , “ 是奴才又錯了 : 一家一二百人過冬的東西 , 自然是要緊的 。 請二姑奶奶不必費事梳妝了 , 奴才這就回去給太太回話 , 隻說二姑奶奶也記掛著太太呢 ! “
“ 那 , 真是辛苦嬉嬉跑一超了 。 “ 紀明遙示意春澗 ,“ 快好生送嫁嬉出去吧 “
“ 是 ! “ 春潤忙走過去 , 清脆笑道 ,“ 嫁嬉快請 !1 “
兩人走出房中 、 又行出了院外 。
紀明遙垂下雙眼 。
默然片刻 , 她重新拿起了賬冊 。
馮嬉嬉灰頭土臉地回了安國公府 。
把話一字一句全回了 , 她不禁對著太太抱怨 :“ 二姑奶奶可真是滑不留手 1 “
“ 明遙從小機敏 ,“ 溫夫人並不意外 ,“ 你叫不來她 , 也是應該的 。“
“ 她這機靈 , 幫著太太的時候多好 ? “ 馮嬉嬉歎道 ,“ 如今對付起了太太 , 真叫人恨得牙癢癢 ! “
“ 誰叫明遠在她那 。“ 溫夫人到底歎出一聲 。
“ 我是沒辦法 。 我也早就管不了她了 。 “ 她道 ,“ 是老爺非要她回來 , 就讓老爺愁去吧 。“
午飯前 , 安國公回府 。 溫夫人便將話原樣告訴了他 。
安國公自是發怒 : “ 太太從小最疼她 , 不知為她委屈了三丫頭多少次 ,
又頂回了我和老太太多少次 ! 現在可好 , 想叫她回來坐坐都不能 ! 我竟不知 , 太太到底是怎麼養的孩子 , 就肯這麼嬌慣著 ? 1 “
溫夫人並不為他的怒火害怕委屈 。
“ 我雖養得不好 , 也叫她遂了老爺的心 , 嫁去了崔家 , 還把明遠接去上學了 。“ 她隻平靜道 ,“ 老爺便怪我 , 我也無話可說 。“
安國公隻能自己憋住火 。
半日 , 他道 : “ 她忙 , 不能回來 , 四丫頭不是同她最好嗎 ? 送去陪她吧 1 “
“ 老爺說笑了 。“ 溫夫人回他 ,“ 四丫頭才多大年紀 , 還要人照顧呢 , 她去 , 又要讓明遙多添一重事 。 她本就忙得沒空回來 , 老爺還要給她添亂 ?“
就算真送四丫頭過去了 , 又能打探出什麼有用的消息 ? 隻怕她親自去
都不能 。
「 什麼叫我給她添亂 ! “ 安國公不禁罵了一句 , “ 難道我做父親的關心她 , 還關心出錯了 ? 天下豈有這樣放屁的道理 ! “
這也不行 、 那也不行 ! 他
又不能自己去崔家看出了閻的女兒一一
他以前怎麼就小瞧了這個慘懶乖張的丫頭 ! !
溫夫人仍不理他的怒罵 。
她已說累了 , 便坐回榻上 。
咽下一口茶潤喉 , 她方道 :“ 我隻求老爺記得 , 明遠還在雕家 。“
家裡一共隻有兩個兒子 。
明豐才六歲 , 又是妾出 , 還未知天分能為 。 明遠既居嫡 、 且居長 , 又勤奮好學 , 是各公侯府上都羌慕的好孩子 , 老爺心裡當然明白孰重孰輕 。
安國公在炕桌另一邊坐了下來 。
「 這才過幾個月 ,“ 他歎道 ,“ 怎麼就成了這樣 7“
溫夫人無法回答 。
她也不想回答 。
「 這事 …... 就且算了 。 “ 安國公隻好說 。
大局未定 , 尚能徐徐圖之 , 不可操之過急 。
“ 是 。“ 溫夫人應道 。
「 太太請用飯罷 。 “ 安國公起身 。
“ 老爺去哪兒 ? “ 溫夫人照常問一句 。
“ 去齊國公府 。“ 安國公走出去 ,“ 院飯不必等我 。“
上陽宮東門 , 陀陽門 。
看過親外甥出來 , 齊國侯正滿心憤濮 , 隻因身在宮門 , 不好發作 。
便有下人匆匆趕來 , 回說 :“ 安國公來找老爺了 , 正在府上等著 1 “
“ 走 ! “ 齊國侯搶下馬鞭 。
燥烈上了馬 , 他指著命 :“ 回府 ! 去拿好酒 , 我要和他痛痛快快地喝一益 1
才跑來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