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好鬥篷 , 紀明遙下車 , 扶著崔玨站穩 , 便叫青霜去正房給嫂子報信 , 他們先回房洗澡更衣 。
她洗得慢些 。 出來時 , 崔玨已在臨窗榻上寫好一封拜帖 。
是給鬆大儒的 。
他們在莊子上已商議好 , 回來有三家人一定要在婚假內過去拜會 。
第一位 , 便是在崔 、 紀兩家婚事中做過媒人的當世大儒鬆先生 。
第二位亦是媒人 , 便是太太的舅父 , 他們的舅公 , 現任戶部張尚書 。
不管這兩位是否會見他們 , 他們主動拜望的禮數一定要足 。
第三位便是舅父謝家 , 已是崔家現今於世上血脈最近的親人了 。
而其餘故舊長輩 , 似吏部於尚書 、 都察院蘇禦史等 , 一則 , 輩分不如前兩位高 , 二則 , 關係不如舅舅家裡近 , 隻能於婚假後再逐一拜訪 。
諸位同輩的親友 、 同僚便尋機再相會 。
握住夫人的手 , 請她坐在身邊 , 雕玨解釋 :“ 鬆太公近兩年行事越發隨性 , 且不知他者人家何時有空閒 , 是以我寫下隨時恭候傳喚 , 或許出門的時間夫人會不大喜歡 “
他將拜帖轉向夫人 , 請她看還有何可以補充之處 。
紀明遙隻略看一眼拜帖 , 便笑說 :“ 二爺放心 , 哪怕鬆先生現在或半夜說要見 ,
我也能立刻換上衣服出門 。“
再懶 , 再不愛出門 , 輕重緩急她還是懂得 。
這位鬆先生不但是先帝之師 、 當今大儒 、 學界泰鬥 , 還是崔玨曾祖的至交好友 , 對崔玨兄弟多有照拂 。
鬆家與崔家亦為世交 , 所以崔玨隻按輩分稱他為 “ 太公 “。
這是位太爺爺輩的長輩 , 當然不能疏忽 。
崔玨便令將拜帖速速送去鬆宅 。
鬆太公不受官職 , 其夫人與獨子俱已亡故 , 隻餘其孫正任國子監祭酒 。 故此 ,
鬆太公居住的房舍隻能稱呼為 “ 宅 “, 不能稱 “ 府 “。
兩人開始寫第二封拜帖 。
“ 舅公家裡我還算常去 , 一年裡太太總要帶我們去七八回 。 “ 紀明遙笑說 ,“ 舅公舅婆和諸位嬸娘都還喜歡我 , 我和他家二姐姐最好 ! 可惜 , 二姐姐去年嫁了魏布玟家 , 才成婚兩個月 , 魏布政就外放到廣東去了 。 再見也不知是三年後 , 還是五年後了
她一麵說著 , 崔玨已寫成草稿 , 請她斟酌 。
他的文法 , 一般來說 , 紀明遙自然沒得挑 。 但他用的是紀明遙的口吻 , 紀明通難免找出幾個過於客氣的用詞 , 讓他改 。
崔玨先在草稿上修改 , 請她再看一回 , 確認無誤 , 才譽抄至拜帖上 。
第二封帖子放在一旁陶乾 , 崔玨又很快寫成給謝家舅父的拜帖 , 亦是先給夫人看過再譽抄 。
今日是四月十七 。 定好四月二十日沐休
去張府 , 四月十九去舅父家 , 鬆先生處何時傳喚便隨時過去 。
而四月二十一日 , 紀明遙就該繼續查舊賬了 。
崔玨昨天還說 , 四月二十五日是蘇禦史夫人的六十大壽 , 蘇府早把請帖送來 ,
崔家所有人都該到場 。
雖然崔氏集團內部氛圍和諧友愛 , 外部環境大體良好 , 工作內容不算煩難 , 未來形勢整體光明 , 紀明遙還即將出任分公司總經理 , 做一把手 , 她也隻愚在最後的假期裡再躺一躺一一
“ 奶奶 , 二爺 。 “ 春潤在門邊報 ,“ 大奶奶派人來問這裡方不方便 , 想過來說幾句話 , 還說二爺和奶奶才從城外回來 , 必然勞累 , 不必過去 。“
「 去說方便 。 “ 紀明遙隻能再坐起來 。
她叫人進來 , 換了身衣裳 , 又多戴一根點翠珠釵 。
她猜不到嫂子要說什麼事 , 便問崔玨 。
崔玨亦無頭緒 。
左右嫂子一時半刻就到 , 紀明遙先不多愚了 , 和崔玨到東間書房等候 。
夫人的書架崔玨已大致看過 , 其上的書約有三成他已讀過 , 還有三成全是話本 , 另外四成 , 是他雖未讀過 , 從前亦不甚在意 , 現下卻或多或少都有興趣的書 , 隻尚無時間翻閱 。
最內側的書架裡 , 還有幾格放著畫卷 。
「 這些都是夫人的畫 ?7“ 成婚已將十日 , 崔玨終於有機會問出口 。
新婚夜 , 他未曾思慮周全 , 便說愚與夫人作畫 , 被夫人婉拒了 。
他還未見過夫人的畫 。
「 都是一一 「 紀明遙忽然一笑 , 改了口 ,“ 有一卷不是 。「“
她單獨拿出一卷 , 雙手放在崔玨手裡 。
這是一卷被精心裝裱過的畫 。
多看了夫人幾瞬 , 崔玨才緩緩展開畫軸 。
畫中不是彆物 , 正是他去歲冬日送給夫人的那一池芙蓉 。
蓮池中獨有一支高出水麵許多 , 風姿絕塵 , 出淤泥而不染 。 去歲夫人及笑之前 , 他畫成此畫 。
而他落筆時 , 心中 , 思念之人 , 此刻就在他眼前 。
在對他笑 。
崔玨卷起畫軸 , 雙唇微啟 。
一一大奶奶到了 ! “
崔玨驀然收回將要出口之語 。
夫人已先去相迎 。 他將畫卷放回原處 , 亦去相迎 。
“ 倒不是什麼要緊的話 , 隻是必得先告訴你們一聲 。 “ 挽住弟妹的手 , 孟安然外笑道 ,“ 我又想著你們才回來 , 就彆叫你們多走一趙了 , 趁早我來說了的好 , 這幾日加裡應就無事再找你們了 。“
又與崔玨見了禮 , 三人在堂屋八仙桌邊圍坐 。
孟安然也不多廢話 , 直接笑說 :“ 前日我娘家來信 , 說要辦我家裡三妹妹與禮部陳員外三弟的親事了 , 讓我三弟帶她來發嫁 , 隻怕要在咱們家住些日子 , 我三弟還要求學拜師 , 或許會住一兩年或幾年 , 我弟妹也一起來 。 雖然與大爺商議了開東麵院落給他們住 , 不與你們一處 , 到底同在一家 , 所以我先來賠個不是 , 家裡多了幾個人 ,
隻怕會吵間些 “
與崔玨相視一眼 , 紀明遙笑道 :“ 嫂子說的哪裡的話 ? 若都這樣容氣起來 , 日子還不過了呢 。 再說 , 家裡熱鬨些才是好事 。“
嫂子的父親已於五年前在任上病故 , 母親尚在 , 現家裡還有一兄 、 一姐 、 一弟 、 一妹 。
長兄年已三十有五 , 讀書不成 , 捐了監生 , 隻在家鄉奉養母親晚年 。
長姐約三十餘歲 , 丈夫現已有舉人功名在身 , 還未得中進士 。
次兄已在五歲時天折 。
要來京裡的三弟名孟安朋 , 今年二十有一 , 於十八歲進學 , 娶妻魯氏 。
幼妹不知閨名 , 隻知今年應是十六歲 , 生辰自然也未知 。
紀明遙便問 : “ 不知嫂子的三妹妹平日喜歡什麼 ? 約哪一日到 ? 我先備禮 、 也備下添妝才好 。“
“ 倒不必特特給她準備什麼 ! “ 孟安然忙笑說 , “ 她也不過喜歡些小姑娘都愛的東西罷了 。 至於嫁妝 , 家裡早給備齊了 , 弟妹也萬萬不要再破費多添什麼 , 說起來她比你還大幾個月 , 該她讓著你才是 。“
紀明遙就問到了這位孟家三妹妹的生辰 , 在三月十一日 , 比她大四個月 , 也問到了閨名 , 叫孟安和 。
在兩人提及孟安和的生辰名諱時 , 崔玨便已避至臥房 。
孟安然知曉婚假難得 , 說完正事便不多留 , 忙告辭要走 。
紀明遙送她出去 , 順便說了她和崔玨這幾日出門的計劃 , 又說出 :“ 二爺與我商議過
了 , 以後隻請大哥嫂子還替我們管著正門的門禁吧 , 若無大事 , 我與二爺便從西門出入 , 便是下人有事出行 , 也可走西麵角門 。 都先分好 , 也省得將來再晉噪了 。“
分都分了 , 門禁 、 出入 、 廚房 、 各處掃灑等事自然是全掌在自己手裡最好 。 而崔宅隻有一個大門 , 兩兄弟並無分宅居住之意 , 自然還是由大房掌著 。 其實各府各宅平常出入都並不開大門 , 隻走偏門角門 。 若遙大事 , 仍是崔宅全家的事 , 一年多勞煩大房幾次而已 。
孟安然本便是無可無不可 , 此時也樂得多輕鬆些 , 便忙笑道 :“ 既這樣 , 我先回去打算著 , 過幾日弟妹再來商議 。“
“ 快留步吧 “ 她又笑說 , “ 阿玨還等著你呢 。“
紀明遙就在廊下止步 , 目送嫂子出了院子 。
一切都很順利 。
可回房路上 , 孟安然卻忍不住皺眉 。
王平家的看出幾分 , 忙小聲問 :“ 奶奶是還在愁三姑娘 ?“
“ 哎 ! “ 孟安然深深一歎 , “ 我是愁啊 ! “
“ 都快成親了 , 也不知她那些妄愚都打消了沒有 。 “ 她歎道 ,“ 我能嫁給大爺 , 那是恰好父親和考爺同在一地為官 , 考爺太太不知怎麼取中了我 , 其實兩家並不般配的 。 父親一去 , 家裡便再無一人為官 , 大爺雖然年輕 , 卻步步高升 , 早已是孟家更配不上的了 。 何況阿玨又比大爺更進了一步 。 再者 , 就算門第般配 , 又哪裡有兩姐妹全嫁兩兄弟的理呢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