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氣散去,顯露出的是一道身著龍紋道袍的中年男子,肌膚上帶著紫青色的紋路,隱約似龍鱗。雙目豎童閃火,湛著靈力豐沛的光芒。
“蒼虯仙師!”遠處人群中頓時響起連片呼喊,如同敬畏上仙一般。
唉。
該來的還是來了。
楚梁內心暗歎一聲,這蓬來的人來的好是時候。
蒼虯道人的名字他聽說過,乃是蒼生道人的師弟,蓬來中輩分極高的一位第八境大能。東海諸島國仙門、洞天福地,皆由他管轄,權柄極高。
蒼虯道人落地,左右環顧一圈,再看向晏道人時,神情冷澹:“蜀山的道友,為何來東海生事?”
“並非我等在此生事,而是扶搖國內有人勾結熒惑、意圖生亂,我們路見不平而已。”晏道人同樣澹澹回答。
第八境強者之間的對談,楚梁就不敢貿然插話了。還是得同等的強者,才能對上級彆。
“扶搖國乃是我蓬來近鄰,曆來供養我宗許多。這裡出了事情,也該由我蓬來上宗處理,不該勞煩諸位。”蒼虯上人的語氣相當不客氣。
“架打完了你跑這嗶嗶賴賴,早乾什麼去了?怎麼不等清明再來,順便還能給你死去的野爹親娘上個晚墳。”帝女鳳邁一大步,直接開噴。
彆人不敢插嘴的場合她是敢的;彆人不敢罵的大能,她也是敢的。
蒼虯道人的心性倒也夠強,聽了她的口吐芬芳,不怒反笑,而後道:“與其說是我來遲了,不如說是蜀山的諸位來的太早。我得知此間亂象剛剛趕來,就已經見到諸位在此,這中間究竟有什麼故事,還得細細查證一番才行。”
話裡話外,倒是懷疑蜀山在扶搖國挑事了。
“沒有什麼故事,隻不過是晚輩來此辦事,恰逢其會罷了。”楚梁一施禮,而後道:“若無他事,我們就也先回自家仙門,不打擾蓬來上宗與扶搖國的事情。”
“慢著。”蒼虯道人聽了他的話,慢悠悠一抬手,指向鏡無牙,“你們走可以,他留下。”
一直半死不活的鏡無牙看見蒼虯道人,眼中也迸發出光彩,好像看見了生的希望。
帝女鳳回頭瞪了他一眼他又趕緊將目光瞥向彆處,作弱小無助可憐狀。
“我們來這一趟打生打死就這麼點兒收獲,你說留下就留下?”帝女鳳又看向蒼虯道人,“咋的,他也是你爹?”
“這裡的事情本就不該你們插手,我可不計較你們越界之責。但此間事由必須我蓬來查清,這始作俑者,你們自然不能帶走。”蒼虯道人的語氣冷澹且堅決,“不把他留下,你們也走不了。”
“嘿——”帝女鳳一聽這話就開始挽袖子,似乎是上來脾氣了。
“師尊、師尊……”楚梁趕忙拉著她。
他大概能猜到蒼虯道人為什麼非要留下鏡無牙。
這禦波將軍多年來在扶搖國內橫行霸道,與國君平起平坐,卻一直沒有被鏟除。在這個蓬來管轄的地界,隻有一種可能。
那就是他給蓬來上了足夠的供養。
雖然站在蓬來的立場,肯定是希望扶搖國平靜,這樣他們才有一個穩定的資源與弟子來路。可蓬來畢竟也是一個龐然大物,內裡權力結構複雜遠勝過蜀山,不可能每個人都沒有私心。
像是這蒼虯道人,主管東海諸島國仙門,如果鏡無牙給他大量的賄賂,在保證自己同樣認蓬來當爹的情況下,蒼虯道人自然不介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理會他的動作。
哪怕他真的篡位成功,那蓬來對於扶搖國的控製也不會變。
而蒼虯道人自己卻多了不少實惠。
就像是蛐蛐籠裡的兩隻蟲兒,不管哪隻贏了、哪隻輸了,最後得利的都是蓬來這個主人,他們也不在乎這些。
可如果鏡無牙落在蜀山手裡,這些事情一旦被外人知曉,就有可能將蓬來的齷齪傳出去了。
尤其是蒼虯道人自己的。
但越是這樣,楚梁就越想將這鏡無牙捏在手裡。如今蜀山和蓬來的關係僵硬幾乎已經擺到了明麵上,這個時候也沒什麼好退讓。
像鏡無牙這樣的人,對任何一個正道宗門來說,都是一個寶藏。從某種意義上,可能都不遜色於之前的元戮仙。
於是他挺起胸膛,大聲道:“扶搖國內亂,國君危在旦夕,乃是我恰巧出手相救。此番來宮中擒獲賊人也是蒙扶搖國君求助,方才出手。東海是蓬來上宗的地界不假,可扶搖國終究不是你們的私地。若是我袖手旁觀,鏡無牙得勢,說不定會有多少無辜軍民身死。蒼虯前輩,我們蜀山插手是為了救這些人的性命,而不是挑釁蓬來的威嚴。我們出手的權力也不是蓬來給的,而是扶搖國的百姓給的!”
“你倒是伶牙俐齒。”蒼虯道人目光逼視楚梁,頓了頓,忽然喝道:“韓淩守,過來!”
一聲頓喝如雷,遠處遙遙觀望不敢近前的韓淩守猛一個激靈,三步並作兩步上前道:“蒼虯仙師!”
看他模樣,不難看出心中對於蓬來人的恐懼極深。
這也不止是國君一人之症,扶搖國內對於蓬來,人人且敬且畏且向往。這是多少年來的威壓掌控之下,形成的詭異心理。
蒼虯道人看都不看韓淩守一眼,就聽他一字一句問道:“楚少俠說他曾救你性命、他出手也是得了你的求助,有此事嗎?”
“這……”韓淩守轉眼看看楚梁,又看看蒼虯道人,眼中滿是糾結與為難。
從內心情感上來說,他自然是傾向於蜀山人的。
雖說萍水相逢,但楚梁仗義出手,救他性命,又幫他鏟除了鏡無牙這個國中毒瘤,確實稱得上是他韓淩守與扶搖國的救命恩人。
但是……
韓淩守又看向外圍的扶搖國民眾。
身為這島國之君,他胸無大誌未免沒有蓬來的關係。曾幾何時,他又何嘗不是一個熱血少年?
但不行啊。
這裡是扶搖國。
離天國太遠,離蓬來太近。
可蜀山這邊還有薛淩雪的情分,若是不實話實說,會不會讓薛姑娘看不起?
韓淩守看向薛淩雪,她的目光同樣帶著期待。
啊……
他對於薛姑娘的仰慕自然發自內心,可對蓬來的恐懼同樣深入骨髓。這對扶搖國君來說,幾乎是遺傳的病症。
蒼虯道人問他的意思很明顯,就是知道他這國君也不過是蓬來忠犬,逼他開口將蜀山人勸退罷了。
他又怎麼能將事實說出口呢?
但是……
韓淩守忽然又回了下頭。
在不遠處,林北正朝他投來鼓勵的眼神。
我與林北兄弟一見如故、引為知己,方才的相處時間雖然短暫,可有如靈魂共鳴。
若是林北兄弟在此,他會如何選擇?
他豈會做那背恩負義、貪生怕死之小人!
沒錯,林北兄弟。
我不會令你失望的!
好兄弟,講義氣!
蒼虯道人原本對此胸有成竹,扶搖國君對蓬來來說就像是一條牧羊犬,曆代向來無敢背逆。所以無論事實是什麼,他相信韓淩守都會說出他想聽的話。
可就在韓淩守沉吟一番之後,似乎也馬上就要妥協。可他不過回了下頭,蒼虯道人就驚訝地發現,這廝的眼裡突然綻放出一股子熾熱的光芒,就好像被注入了什麼力量。
蒼虯道人看過去,發現那裡站著的不過是一個濃眉大眼的蜀山弟子。
這人有什麼古怪?
就見韓淩守昂首挺胸,大聲答道:“確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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