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投影(2 / 2)

回檔少年時 鄧丁 4977 字 2024-04-18

張雲起看著振振有詞的趙承明,說著貌似有理也確實有一定用武之地的見解,但要是擱在以前,他一定把這家夥噴的親媽爆炸,教他什麼是資源的代際間傳遞、什麼是上升渠道壟斷、什麼是信息匱乏惡循環、什麼是自鳴得意不食肉糜,如果這個世界上處處都是弱肉強食,那人類和動物還有什麼區彆?如果連基礎的大公平都不講?那高考的意義何在?法律的作用如何體現?殺人到底還要不要償命?但是,現在的他不是二十出頭的小夥子,沒有那個興趣糞土當年萬戶侯了,和這些生活在溫室裡的花骨朵打嘴炮有什麼意義呢?

千江有水千江月。

世界那麼大,我們的所見所聞,無非是內心的投影罷了。

這個世界有很多含著金鑰匙出生的人,也有更多赤手空拳打天下的人有很多手握權力謀求一己之私的人,也有更多能堅持原則底線為人民服務的人有很多金迷紙醉縱情享樂的人,也有更多為了糊口在鋼鐵牢籠裡在流水線上在田間地頭努力奮鬥的無名無姓的人。

多年以前,張雲起在湘南省省城裡津市念中專,記得大概是95年吧,裡津市搞乒乓球世錦賽,他和幾個同學報名當誌願者,世錦賽開始之前,跑去乾活,中午時蹲在地上邊吃盒飯,邊和旁邊一個啃雞腿搭建場地的農民工嘮嗑。他問他姓什麼,他說他姓,當時沒聽明白,追問他:“怎麼寫”,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不識字,不知道怎麼寫。

1995年的很多宏大敘事,張雲起早他媽忘記了,但奇怪的是,這一幕他一直記得,有時候會想,究竟是哪一個呢?後來隨著年紀的漸長,他才慢慢想明白,忘不了這個細節,不是可憐那個農民工的命運,而是在他身上看見了自己:在曆史的河流中,像他這樣的這些小人物,恐怕都是無名無姓的人。

但是,那又怎麼樣呢?

這位先生,不知道怎麼寫他的姓又怎樣呢?這個城市的某塊磚頭上,有他流過的汗,默默無聞又怎樣呢?中華大地上到處都是真正創造支配曆史的農民、工人、科學家、戍守邊疆的軍人、衝向火場的消防戰士。這個世界確實是殘忍的,它有很多不公平的地方,但是,終究會有一些東西能夠證明,我們曾真誠地活過、愛過、奮鬥過。

這樣想著,張雲起向盯著他似乎要就“公平”二字辯論一場的趙承明點頭“你說的很有道理。”隨後,提著兩瓶飲料向他們擺擺手“時候不早,再見。”

這時李小曼又叫住了他“等等,辦這件事你出了多少錢?”

張雲起對這個話題比較感興趣,扭頭“你要把這筆錢補給我?”

李小曼被噎了一下,問:“多少?”

張雲起道:“1500。”

“這麼多!”許雯嚇了一跳,這樣一大筆錢哪裡是一個高中生輕易掏得出來的,她幾乎有點不敢相信,上下打量著張雲起“你家做什麼的?”

張雲起笑了一聲:“賣魚粉的,開了家小店子,就在市大門口對麵,有時間的話去嘗嘗,味美價廉,我還可以給你打九折。”

許雯被氣得嘟起小嘴,隨後表情猙獰瞪張雲起“誰稀罕,摳搜鬼!我沒窮到吃碗粉要你打折。”

“好了,雯雯,你彆跟他講這些沒用的。”趙承明因為剛才自己說得那番見解沒有得到張雲起的積極回應,心裡老大不舒服,這就像因為一件事,你想用自己的觀點駁倒對方,對方卻壓根就不屑於跟你辯論一樣,總有一口氣堵著。他講道“張雲起,你說你花了1500塊錢,這麼大一筆數額,給我們一個證明。”

張雲起看了趙承明一眼“要證明自己去找村委會和學校,我沒逼著你要錢,沒錢或者是不想給就直說,我不強求,事兒我已經辦完了,你在這裝什麼大尾巴狼呢?被學生堵在院壩裡欺負的時候也沒見你出來放個屁呀?當然了,話說回來,如果你們非要給錢,我是不介意打個欠條的。”

“可以,那就打欠條吧。”話少卻句句有力的李小曼倒是果決得讓人驚訝,她拉了一把被懟得麵色脹紅的趙承明,從書包裡掏出作業本和鋼筆,三下兩下就寫好了一張條理清晰的欠條:“給,回去就還你錢。”

“嗯,字不錯。”

張雲起掃了一眼,揣兜走人。

許雯盯著他的背影嘟囔著小嘴跺了一下腳“這家夥真是個市儈小人!”

趙承明臉上的脹紅還沒有散去,他心裡實在不平衡“小曼,你其實完全沒有必要給他打欠條的,就算這個事情是他解決的,但是他自己也承認他這麼做和我們無關。你實在太理想主義了。”

李小曼看著張雲起的背影,許久才說道“實事求是的講,這個人很與眾不同,身上有著豐富的社會經驗和實踐能力,至於我們,還是不要臉上貼金了,這不是什麼理想主義,隻是囿於書本上的片麵認知罷了。這次引起眾怒就是一個例子,我們本來是好意,卻造成了這麼嚴重的後果,其實完全可以避免發生的。天下者我們的天下,社會者我們的社會,國家者我們的國家。這才是理想主義。市能有這樣的學生。不錯。走吧。”,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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