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chapter 28(2 / 2)

初雪時去看海 如妙汀敘 10136 字 2024-05-03

聞霜說了聲“謝謝”,便沿著走廊往病房那邊走。

看見門口上的床位號,正要推門進去,裡麵先出來一個人。

張瑞碧頭發張開,兩手捂著嘴,迎麵撞到聞霜,開始還沒意識到是她,抬起一雙老淚橫秋的眼睛,一瞬愣住。

聞霜抿了下唇,出聲喊她:“媽。”

張瑞碧下意識就想對著她笑,可那混雜著眼淚和悲苦神情的笑實在比哭還難看。

聞霜透過門板上的玻璃窗口往病房內看去,聞有林躺在最裡麵靠窗的那張病床上,雙眼緊閉,臉色青白,乾涸的嘴巴一張一閉,像是在咒罵又像是在哀求。

張瑞碧把聞霜拉到走廊儘頭,從兜裡掏出揉成一團的紙巾抹淚,一邊問她:“吃過飯了嗎?從哪裡來的?”

聞霜沒接這話,她問:“怎麼突然嚴重了?”

張瑞碧抹淚的動作一頓,她死死捏住手裡的紙巾,癟了癟嘴,然後才開口說:“本來也不可能好……遲早要經曆的。隻是這回遇上你和秦……”

她抬眼怯怯地看一眼聞霜,繼續說:“找不到你,他脾氣大,自己把自己給氣昏了。送到醫院一查,才發現肝上又有瘤子了。醫生把話都挑明了,再治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你爸爸聽了之後眼淚花花直流,他說這是不給他活路,還不如立馬去死。還是……他找了關係讓你爸住進來,還給安排了化療。”

聞霜沉默聽著,胸口像壓了一塊巨石。

她靠在走廊牆壁上,過了會兒,輕聲問:“醫生有沒有說,還能拖多久?”

張瑞碧嘴巴抿成一團,把即將要噴薄而出的眼淚拚命堵回去了才說:“最長一兩年,最短三五個月,沒個定數。”

話音落地,又是一陣幾近令人窒息的沉默。

“嫂子,你回來了啊?”一道笑意盎然的男聲格格不入地落入耳廓。

聞霜和張瑞碧同時轉頭,一個打扮入時的年輕男人提著果籃從走廊另一頭走來。

他說:“我來看聞叔,聽秦哥說他住院了。”

張瑞碧一愣,趕忙接過果籃,同他道謝。

許丁白笑說:“阿姨您彆客氣,我和秦哥多少年的兄弟了。他老丈人生病了,我來看看是應該的。”

聞霜冷漠提醒:“我和他早沒關係了。”

許丁白看看聞霜,有點輕蔑又有點好奇。

他覺得聞霜很裝,一直都是。

和秦憫這麼多年分分合合多少回,矯情得要命,偏偏秦憫還拿她當個寶。

他是真不知道聞霜除了是個985大學生,還有什麼是拿得出手的。

哦,大學生又怎麼樣?

還不是點頭哈腰給人打工的命。還比不上他們這些從前大人眼裡的街溜子。

病房裡又亂味道又難聞,張瑞碧不便讓許丁白進去坐,許丁白擺手笑說:“不坐了,阿姨您幫我跟叔叔帶個好。就說我祝他戰勝病魔,福壽綿延,等他康複了大家一起和秦哥和聞霜的喜酒。”

張瑞碧不敢應聲,勉強笑著對許丁白點點頭。

她進去放果籃了。

許丁白本來都走了幾步了,突然轉身回到聞霜跟前。

他還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笑臉,對著聞霜說:“差不多就得了。秦哥這些年怎麼對你怎麼對叔叔阿姨,大家心裡都有杆秤。誰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就憑他往你家砸進去的數目,你也該知道他對你到底好不好。”

“張嘴彆噴糞。管好自己,用不著你來教訓我。”

聞霜厭惡他高高在上的說客嘴臉,說完這句,徑自走去洗手間,也不管身後的人被氣得怎樣神情皸裂。

用冷水洗了一把臉,聞霜兩手撐在洗手台上,垂眼,看見邊沿瓷磚裂縫裡陳年累月積攢下的黑汙。

聯想到這些黑汙可能是前麵無數個死去或者將死的病人留下的痕跡,她抿住唇,抑製住作嘔的衝動。

張瑞碧怕她又悄沒聲兒地走了,出來找人。

“你爸聽說你來了,高興得很,讓你進去。”

聞霜沒應聲,用手抹掉臉上沾著的水珠,跟著她一起走進病房。

聞有林是高興,他半躺在床上,身後是高高疊起的枕頭和鋪蓋。

他青白的臉上兩朵不正常的紅暈,並且罕見地朝她露出笑顏。

這笑讓聞霜想起多年前他送她去鎮上客運站搭車時的場景,但似乎又無法等同。

他開口第一句就是:“小秦做得不對的地方,爸爸已經幫你說過他了。他也跟我保證,以後絕對對你好。兩家人都知根知底,你們的事我們也都同意。”

聞霜半邊身子靠著牆壁,旁邊窗戶半開,夜風和室內的空氣形成對流,她就站在清明和渾濁的交界線上。

腦子清醒無比,又好像昏沉得快要失去思考能力。

聞有林一貫的大家長主義,覺得話說完就是通知到了,而事情也就蓋棺定論了。

明明剛剛還因為化療藥物的副作用而痛苦不堪,現在卻開始興奮暢想康複之後的事。

他說要搬去蓉城和秦憫、聞霜住在一起,秦憫答應請護工和保姆。

當然,他又不是白吃白住一點力也不出。秦憫生意做那麼大,他就算當個保安幫他看看廠子也行……

聞霜任由他自說自話。

目光寸寸遊移於那張名為父親的臉龐上。

心裡騰出冥幣燃燼後飄起的灰燼。

她才想明白,她心裡那個騎摩托車送她去鎮上坐大巴車的父親,其實早就死了。

聞有林足足說了半個多小時,直到護士來查房。

聞霜說要回去了,聞有林笑著讓她下去打個車,又要不了幾個錢。

聞霜沒看他,隻似有若無地點一下頭。

走出病房前,她頓住,回頭說:“爸,我走了。”

聞有林沒聽見,他沉浸在對未來的幻想中,誌得意滿。

張瑞碧跟在聞霜身後,和她一起等電梯。

就算再明裡暗裡算計,母親終究是了解女兒的。她輕聲對聞霜說:“你爸病糊塗了,他說那些話你彆往心裡去。”

“那你呢?”聞霜轉頭看著她,“你是清醒還是糊塗?”

張瑞碧怔住,眼神逃也似的移開。

聞霜看著不斷往下跳躍的樓層數字,快到19樓了。

她抬手捏了捏肩上帆布包的肩帶,賭上最後的親情:“那三十萬你們可以不吐出來,我寫欠條給秦憫,就當是我借的。但是你們跟我走……”

她未說完,張瑞碧失聲道:“那麼多錢你怎麼還?”

“隻要肯出力,總能賺到錢。”聞霜盯著張瑞碧,“你隻要答應帶著爸——”

“那怎麼可以?”張瑞碧一下慌了,三十萬是多大的數目,她搖頭,“不行不行,那樣你就太苦了……再說我要交養老保險,家裡老房子還要拆了重建,你爸如果真的走了,我也要生活……”

“叮”的一聲,電梯停靠在本樓層。

聞霜沒聽她說完,一腳踏進轎廂。

電梯門自動合上,聞霜對張瑞碧笑一笑。

她心裡有個聲音在說:

“……是我先不要你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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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聞有林所言,就算打車回公租房也要不了幾個錢。可是聞霜還是選擇坐公交轉輕軌。

她現在不是舍不得為自己買單,而是為了長遠考慮,她必須有計劃地進賬和開支。

到公租房時差不多十點半,她進小區前打電話給宋甄,問她有沒有東西要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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