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也不難。如果咱們用平時與人交流的方法,未必有效。因為咱們平時要溝通的,大多是些讀書人出身的官紳,他們的思維和咱們差不多。你跟他們講資料,講技術,講發展趨勢,他們或者認可或者不認可,但是起碼都是聽得進去,也聽得懂的。”馬建忠進一步分析道“他不肯出任輪船招商局總辦之職,應該有兩方麵的顧慮。其一固然是認為輪船發展起來會搶了沙船的生意,這是與他現有利益相背的。其二則恐怕與他對於洋人在這方麵的態度有關。而且,他肯定會用沙船上的船工生計說事兒,以此跟中堂討價還價。
在他看來,隻要他手裡有沙船,有船工,那麼不管是朝廷還是洋人,都隻能乖乖接受他的條件,跟他合作。
不過,他和很多不讀書卻有本事的人一樣,年輕時腦子靈活,凡事都看得準。可是到了中老年以後,思維固化,可是因為年輕時的成就養成了平時不調查研究,遇事不認真分析的習慣。這樣,就很容易犯自以為是的錯誤。
所以,咱們要說服這位朱大人,依我的分析,咱們得多兩手準備。先用平常的道理講,講得通就好,講不通,就上預備方案。”
“什麼預備方案?”盛宣懷問。
“兩套預備方案。其一,表明誠意,提出對於沙船和船員的解決方案;其二,直接根據洋人當前的航運行情,給他做分析。”馬建忠簡明扼要的說道。
“誠意咱們肯定有,中堂大人不是跟咱們交待過嘛,隻要請得他出山,條件是可以談的。但是,要解決那麼多的沙船和船員,恐怕太難了,搞不好一開場就背上大包袱,以後還怎麼走路啊。另外,洋人的行情,你又打算怎麼給他分析?難道他自己就沒分析過?”盛宣懷提出了質疑。經過了之前注滬上之困,他長經驗了。不再一廂情願的把事情往好處想,然後一腔熱情的往前衝,而是儘量把事情考慮周全。
“咱們隻要表達誠意就夠了。沙船現在也不是完全沒有用武之地,隻要不繼續擴大規模,現有的船和人,還是可以消化掉的。畢竟輪船真正大規模出海,還需要時間,而且輪船隻適合海運,在內陸江河,沙船還是有很大活動空間的。隻不過內陸航運,另有他人運營,不可能輕易讓出利益給朱其昂罷了。”
“若是如此,那麼以中堂之力,倒也不難解決。你這個想法和中堂提過了嗎?”盛宣懷問。
“當然提了,這個,你看。”說著,馬建忠拿出一封手劄遞給盛宣懷“其實,這正是中堂的意思,你以為我能想得這麼深遠啊?中堂有意將一部分沙船調往內陸各省,用於江海運輸之用,船工也可設法於各處照顧就業。這就是中堂的誠意。”
盛宣懷拿過手劄,果然是李鴻章親筆,信中意思正如馬建忠所言。
“中堂說,這是底線,不到火候輕易不能給他看,免得被反製了。”馬建忠收回信件,跟盛宣懷解釋道“至於洋人的航行情報,以及分析,到了滬上,見機行事即可。”
如果換作是一般人,可能會覺得自己在行動中被輕視了,或許會有不好的感覺。
可是盛宣懷不是一般人。他頓時明白了,此次任務雖然表麵上是以自己為主要負責,但真正將要發揮主要作用的應該是馬建忠才對。李鴻章安排好馬建忠來幫助自己,事情成功以後主要還是自己的功勞。這樣不僅自己可以更多的經曆和學習,並能為日後的發展積累資曆。
所以,李鴻章正在刻意的栽培盛宣懷。
盛宣懷想到這裡,心中十分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