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後,海州一直在淅淅瀝瀝地下雨,仿佛無休止似的。每下一場,就更涼幾分。氣象學家預測,今年這座南方的濱海城市或許將迎來十年內的首場大雪。
“病人的外傷已經消毒上藥,彆碰水,靜待痊愈就行。至於其它症狀——經過初步診斷,病人可能是在長期緊張、壓力狀態下產生了應激反應。加上親人離世,又出現情緒障礙。考慮到病人處於妊娠期,我建議以情緒調節為主,保持愉悅的心情最重要。不過……”醫生從鏡框上方看向三個穿著製服的警察,謹慎道,“如果你們發現病人存在特殊行為,建議再去精神科看診試試。”
“不需要。”和警察一起來的西裝男人打斷道,“我太太的行為並無異常。”
“她剛剛把一個普通人打成腦震蕩!”其中一個警察叫道。
醫生聽見,立馬縮起腳,默默讓出了辦公室。
張霽澤壓了壓手,讓身後的警察先彆說話。“以舟,我知道你擔心祁蔚的身體,但是她的反常行為確實是事實。”
“你怎麼不去調查那個‘普通人’?他真的是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嗎?祁浙已經去領爺爺的骨灰了,所謂的‘工作人員’為什麼又找祁蔚簽字?祁蔚練過專業跆拳道,如果對方真是‘普通人’,他可不隻是腦震蕩。”張以舟異常刺人。
今天執勤兩個警務人員沒搞清楚狀況,把祁蔚當犯人,製伏時扭了祁蔚的胳膊。而且在祁蔚還要抓人的時候,給她上了手銬。
祁家人全炸了,他們配合警方,可不是為了把祁蔚送進去。他們已經去找警察局局長、找上頭的人,要給個說法。張以舟沒鬨,但也壓著一腔氣。
張霽澤自覺有愧,溫和道:“我們第一時間調查了,那名男子的確是殯儀館的工作人員,隻是才來不久,不清楚流程,所以誤打誤撞找到祁蔚那去要簽字。”
“新來?什麼時候來的?誰能證明他不是被刻意安排進去的?”
“上個月剛剛去。祁老爺子是三天前訂的殯儀館,難道有人能預知他的打算?”
“萬一被買通了呢?”
“以舟,你冷靜之後我們再討論案情。”
“咚咚”,張雪時在外邊敲窗,她推開門,對張以舟道:“蔚蔚醒了,情緒不太好,你去看看?”
張以舟一聲不吭,把祁蔚的毛絨外衣搭在手臂上,起身走了。
張雪時關上門,對張霽澤道:“哥,你們還沒查到元凶嗎?”
“這是我的工作。”張霽澤從不跟家人談工作。
“我知道。”張雪時有點急,“蔚蔚跟以舟結婚前,就一直資助無國界醫生和反戰聯盟,她的公司開起來之後,每筆訂單都有一部分錢用來做慈善。我相信她不是你要查的人。”
張霽澤歎氣,讓他身後的同事先出去。“如今一半的人認為祁蔚有問題,另一半人則完全相反。這兩種態度對祁蔚都不是好事,善與惡都可能是罪責的隱身術。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其餘事,不要插手。”
“可是……”張雪時話剛出頭,又閉上了。她說什麼都是給張霽澤施壓。但張霽澤已經如弦如弓,繃在一線間。
他是海州肅清貪腐的先鋒,從顧家一案開始,明裡暗裡的大人物都把張霽澤當作一柄刀。他們需要他的無畏去開辟新天地。但刀太過鋒利,有時也會被人利用。
柏家的事,張霽澤便是被徹底利用了。
是的,張雪時偷聽了哥哥和明濟尋的一場對話。
柏昱外公被那件事氣到病痛纏身,常常來市立醫院。張雪時還給他做過心臟搭橋手術。
顧億和張以舟都想找她問柏昱的事情,她記住了這個名字,在哥哥和明濟尋說起時,便格外留心。或許是雙胞胎的心有靈犀,張雪時知道張霽澤不愛做飯,他自己家廚房的格局成了他的視野盲區。她蹲在張霽澤的廚房櫥櫃裡,就偷聽到了。
張霽澤大張旗鼓把柏昱捉拿歸案後,才逐漸意識到,柏昱可能是無辜的。他去皇冠洗浴中心,如他所說,是因為在監控裡認出喬裝打扮的祁蔚,他擔心祁蔚“玩鬨過頭”,才找過去。
但張霽澤把柏昱送進拘留所後,事情便不受他控製了。他一直試圖拖延審判,然而毫無意義。柏昱鋃鐺入獄,柏家在政府單位工作的人,或多或少受波及。尤其柏昱外公,引咎內退。
他們這大家子一瞬間“空”出許多位置,固化的階層出現些微流動性。許多人補上去了,甚至連如今的市委/書/記也是趁此機會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