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岑安下意識閉嘴,耳中卻聽見了奇怪的聲音……不是水聲、不是風聲,甚至不是今天泥石流的轟隆聲……
而是好似什麼東西在地上爬的聲音,鱗片擦過被水打濕的地麵,泥濘、腥氣……
岑安忽然反應過來,是蛇,蛇群!
是了,泥石流洶湧而下,遭災的隻有村民嗎?不,還有山上的動物和異獸!
異獸們找不到吃的,自然就會下山,成群結隊的下山……
他猛地坐起來,外麵是不是已經被蛇群包圍了?如果今天俞飛他們沒來借住,他是不是要等蛇爬進屋子才會發現?
噗通幾聲,是柴火落進火塘的聲音。火焰冒出,屋子更暖和了幾分。
俞飛整了整他萬年不變的黑袍子,嘶啞的聲音送出一句,“繼續睡。”
說著,他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岑安愣了愣,坐在床上沒反應過來。
地上忽然傳來第二個聲音,“岑哥彆擔心,交給哥哥就好。”
“就是,畢竟是五級異能者。”田遠的聲音也響起來,“雖然是被限製的。”
岑安又是一愣,所以大家都沒睡?還有,什麼五級異能者?什麼被限製?
俞林聽聞,卻看了田遠一眼,“你知道的還挺多。”
田遠齜牙一笑,“我隻是怕岑哥擔心。”
俞林哼了一聲。
田遠修過的門窗果然好用,那嗚嗚的風聲不見了,門外一點聲音都沒傳來,絲毫聽不見廝殺聲。
岑安起身走到門口,透過門縫看了一眼……
潑天的雨幕中,地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黑影……
雨汽夾雜著腥氣,簡直能熏人一個跟頭。
滿地的黑蛇看得他頭皮發麻,突然,兩道紅色的光芒射過來,岑安下意識看去,隻感覺腦子嗡的一聲……一陣頭暈!
那是一條半人高的蛇,頭上鼓起一片囊泡,好似癩蛤蟆的皮膚……那兩道紅光正是它的眼睛!
赤瞳蛇,3級異獸!
竟然有三級異獸下山了!
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黑影,原來是俞飛走到門前,擋住了門縫。
“進去。”
岑安應了一聲,趕緊關上門。
門外再次靜悄悄起來。
赤瞳蛇是精神係異獸,俞飛是精神係異能者,誰也沒有優勢……俞飛能贏嗎?
回憶起那遍地密密麻麻的蛇群,岑安有些坐不住,起來往火塘裡扔了幾塊木柴,等火大起來,又燒了一鍋熱水。
俞林看著他忙忙碌碌的背影,輕哼,壓低聲音道:“來的時候我看過一眼,你那房子根本不會被泥石流撞倒……怕是你自己弄倒的吧?你有什麼目的?同為被限製的……四級異能者?”
田遠笑起來,“你們又有什麼目的?一個五級精神係異能者,一個四級木係異能者,難道躲不開小小一個泥石流?”
兩人互相對視,眼中俱是探究。片刻後,似是達成了什麼協議。
俞林率先開口,“今年的永寧村不平靜,這泥石流來的蹊蹺。而且,我哥說他在山裡遇到了小型獸潮。晦雨期,獸潮,哼。”
田遠皺眉,“獸潮……還正好被他碰上?那可真是巧了。”
俞林不想聽廢話,直說:“你發現了什麼?”
“有人跟蹤他。”田遠也不賣關子,“隻有一次,很小心,隻在他出山和進山的時候跟蹤了一小段。”
正是他給岑安送魚那天發現的。他本不想管的,他來村子裡有自己的目的……可是那枚風寒果不答應。
於是,在發現泥石流有蹊蹺的時候,他立刻想辦法弄塌了房子。
俞林嘲諷一笑,誰說不是呢?一個草編兔子能換到一枚風寒果,這簡直是他見過的最賠本買賣。
明明一副拒人千裡的樣子,誰能想到……
俞林麵無表情地垂眸,沉思,跟蹤、獸潮、泥石流……誰會處心積慮對付一個來永寧村不到一個月的人?
是因為那些能安撫異能的菜,還是那些藥……這個晦雨期,對方又要做什麼?
外屋,岑安溫潤的聲音揚起,“我煮了雀舌芽,你們要喝嗎?”
俞林一秒變臉,一臉陽光道:“我喝,謝謝岑哥。”
田遠一翻身爬起來,“岑哥我來幫你端。”
岑安:“好,小心燙。”
竹塌旁,小伊窩在自己的破褥子裡,眼睛睜得大大的,卻一動不動……
雀舌芽甜滋滋的味道贏得田遠和俞林一致好評。
三人喝過兩輪,一直緊閉的房門終於被推開。
俞飛帶著一身血氣和雨汽跨進來,抬手在桌子上撒了一把帶血的晶核,連同那隻赤瞳蛇的屍體。
岑安猛地站起來。
俞飛動作一頓,眉頭微微蹙起,“怕?”
“怎麼可能。”岑安無語,“我是想問你受傷沒?沒受傷的話我燒了熱水,你擦一擦,舒服一些。”
俞飛想要進裡屋的動作一定,低低應了一聲,轉身走到放著熱水的木盆前。
等他擦洗過後,岑安遞上一塊柔軟的獸皮。
俞林托腮看著這一幕,笑眯眯感歎:“好想被岑哥養哦,哥哥根本照顧不好我。”
岑安無奈看他一眼,“趕緊睡吧,要不了多久就天亮了。”
幾人再次收拾一番,睡下了。
——
第二天,岑安靜靜睜開眼,麵前係統屏幕大大地一行字:【恭喜您,您的白蘿卜成熟了!】
再大的雨也不能打亂係統的步調,白蘿卜該成熟也沒耽誤。
他悄悄起身,見其他人還在睡,小心的繞過眾人,批了蓑衣和鬥笠出去。
冰冷的溫度讓他打了個寒戰,地麵起了一層薄冰。
很懷疑再這樣下去,雨會變成雪……到時候怕是會更難熬。
農場的現實保護係統從來沒關過,哪怕他當著眾人的麵種地,也不會有人懷疑什麼。
他動作迅速地將一整片白蘿卜收好。
【恭喜您經驗值x750】
又打開種子購買界麵。
小白菜、白蘿卜、甜蘆筍、彩番茄……
他現在手裡的晶核有254枚,一部分是之前的,一部分是狗主人來那天給的,還有一部分,是昨天俞飛打怪獲得的。
岑安本來不想要,可俞林硬說是借住的房租……總之岑安爭不過他,隻好收下了。
兩百多晶核,就是最貴的彩番茄種子都能買了。
岑安卻買了一份小白菜種子。晶核立刻減去50,還剩下204。
他算得很明白,小白菜三天成熟,待成熟以後,晦雨期剛好過去,接下來就能種彩番茄了。
種小白菜這活他已經很熟了,過不了多久就種完,小白菜種子落地生根,一片片小苗冒出來,又是750經驗到手。
他又順便查看了一下雨露精華盞,見還差一點才能集滿,又去看屋簷下堆放的蛇皮和蛇肉。
是昨晚的蛇群。
俞飛處理完蛇群,竟然將蛇屍也處理了,蛇皮和蛇肉整整齊齊堆了兩堆,一左一右擺在門口,好似什麼詭異的儀式。
岑安默了默,把皮和肉收起來。
蛇皮能做的東西不少,其中就有衣服、蛇皮口袋、雨傘等常用的,這堆蛇皮夠他用好久了。
他腳步輕快的邁進屋,捅了捅火塘,打算開始做早飯。
直到聽見水聲響起,裡屋,早就睜開眼的俞林才笑眯眯問道:“岑哥,早晚吃什麼呀?”
“喝雜糧粥。”岑安聲音一貫的溫和,“誰起了幫我把豆子撿一撿。”
“我來!”田遠一個鯉魚打挺蹦起來,誇張地打了個哈欠,臉上一點睡意都沒有。
另一邊,小伊已經開始收拾被子,俞飛默默閉眼打坐。
撿好的豆子放進鍋裡小火煮著,岑安又放了稻米和小麥。
小火咕嘟嘟一冒,滾開的粥水就飄出了純粹的糧食香味。
岑安算著時間,削了三大個木薯下去。
他前世沒吃過木薯,不過這裡的木薯甜蜜軟糯,和山藥味道差不多,卻比山藥大個,管飽又好吃。
空氣中的香味更加複雜了,大清早就惹得眾人肚子咕咕叫起來。
田遠轉悠著就到了鍋邊,“岑哥,什麼時候能吃?”
岑安一早上被他問了三回,無奈道:“還有半個小時,你要是沒事幫我把魚收拾了。”
還是田遠送來的那條大魚,他今天看了眼,感覺瘦了,於是決定中午吃烤魚。
收拾好的大魚片了刀花,拿調料醃了,鍋裡的粥終於滾開了米花。
眾人等待許久一句:“好了,開飯。”終於響起,幾人立刻跑過來。
就連俞林今天狀態都不錯,自己走到桌子邊坐好。
一碗碗濃稠的雜糧粥端上來,米香濃鬱、各色豆子燉得軟爛,大塊大塊的木薯,用筷子輕輕一夾,就斷裂開來,露出沙瓤狀的內裡……
小破屋裡一時間寂靜無聲,隻聽見唏哩呼嚕喝粥的聲音。
一連兩碗粥下肚,田遠才感歎道:“我懷疑岑哥煮的白水都好喝。”
岑安失笑,“那還是誇張了。”
早餐吃完,閒不住的田遠又找了舂麵的活計來做,岑安則帶著其他人撿豆子打發時間。
俞飛忽然側耳聽了聽,“有人來了。”
——
不是所有人都像小破屋裡一樣安逸舒適。
昨天夜裡和今天早上的氣溫驟降,給許多人帶來了高燒和風寒。
住在自己家裡的還好,多少存了些木柴乾草,再加上從岑安手裡換的風寒果,無論如何也能扛過去。
難的是前一天沒了房子的人。
雖然曲月他們儘力想給所有人找到安置地點,可總有人不習慣家裡住進彆人。
再說了,受災人數之多,便是其他村民都願意也安置不過來。
異能小隊沒辦法,將剩下的人分成兩隊,在村裡找了兩個空房子,將他們安置下來。
兩個房子正好由曲月和石龍負責,互相倒是也不耽誤。
然而昨晚的大降溫一過,今天早上,就有許多人生病了。
風寒果,他們也有。可大部分人家隻換了一個,是為家裡的老人和孩子準備的。
但是昨天淋雨加上今天降溫,連年輕力壯的都受不住病倒了,隻有一個風寒果頂什麼用?給誰吃?
一家人推來推去,到底還是給生病最重的人吃了,其他人少不得抗一抗。扛過去拉倒,抗不過去……
“唉,要我說,咱們再去找找那個攤主吧,他手裡肯定還有風寒果。”
人群裡冒出這樣一句話。
其他村民都是一愣,有人就說道:“家都沒了,就算人家手裡有風寒果,我也沒東西換啊!”
其他人也反應過來,唉聲歎氣的點頭,“是啊。”
“早知道那天就多換一個了,偏我不舍得……”
“有我慘?我家裡去年一個生病的都沒有,我就沒換……”
那聲音又說道:“沒東西換,還不能賒?我們都這麼慘了,同是一個村子,他還能為了點糧食看著我們死?一個果子而已,還能比命重要?”
立刻有人幫腔道:“就是,一個果子而已,還能比命重要?”
“沒錯!實在不行,咱們就搶了他!活人還能被尿憋死?”
值班的異能小隊成員眼見不妙,立刻分了一個人去找曲月和王烈。
片刻後,剛睡下不到兩個小時的曲月怒火滿麵衝進來,“是誰想去要風寒果?”
一個獐頭鼠目、賊頭賊腦的男人眼睛一轉,點頭哈腰道:“曲姐彆生氣,你看我們這,生病的生病,發燒的發燒,那個岑安有那麼多風寒果,這能救命的東西,誰不想要啊?你們說是不是啊?”
下麵響起了稀稀拉拉的附和聲。
曲月冷笑一聲,這人她認識,名叫刁七,好手好腳不想著自己賺晶核找物資,天天在村裡偷雞摸狗。
她壓住火氣問道:“是嗎,還有人想去?”
刁七眼睛一轉,不動聲色的回頭看了眼,卻被那人避開目光。
“很好,沒有彆人。”曲月冷哼,手掌上抬,手腕粗的藤蔓拔地而起,狠狠抽在地上,濺起的碎石崩了刁七一臉,他嚇得發出一聲慘叫。
曲月:“老娘今天就告訴你們!誰也彆想去打擾岑安!誰再敢打著救命的名義逼他交出風寒果,我把誰弄死當花肥!”
刁七的慘叫聲嘎一下停了,屋內一片寂靜。
有個村民忽然說道:“俺不知道那麼多道理,俺就是覺得,人家當時沒仗著自己有風寒果要高價,俺做不出逼人家拿風寒果的事。”
“是這回事兒。”另一個老婆婆點點頭,“三份糧食換一個風寒果,我老婆子都覺得便宜了。那年輕人是個好人啊,看我老婆婆不容易,還少要了點。”
“就是,再說了,人家手裡留幾個風寒果自己用,這有什麼的,為什麼非得逼人家拿出來?”
“是有些奇怪,剛剛好像是他、還有他最先開口的……”
“他也幫腔了,我聽見了!”
“你們胡說什麼!我沒……”
曲月一扭頭,示意小隊成員把村民指出來的幾個人帶走。
她剛才雖然生氣,但理智尚在。這事兒透著奇怪,刁七想要風寒果這個可以理解,可他從哪裡知道的岑安名字?岑安除了異能小隊成員、一起和他擺攤的黑臉漢子,還有那個俞飛,就沒和彆人有過交集。
刁七一個和這些人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怎麼就明確的說出了他的名字?
小隊成員帶著刁七和那幾個幫腔的離開,人群中,有人恨鐵不成鋼的閉了閉眼。
剛得到消息的王烈卻匆匆跑進來,“曲姐不好了,石隊帶著人往岑哥那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