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傍晚,李勖歸家,剛步入內院便聞到一股濃鬱的甜香,走近一看,卻是一顆顆深紅的棗子晾曬在階前的玉簟上,雖個頭不大,倒也圓滾滾的喜人。拾了一枚放入口中,口感卻是十分酥脆,原來是去核烘烤過了,吃起來彆有一番風味。
“她倒是會吃”,李勖心裡想著,又抓起一把邊走邊吃,一時也沒注意到門口那兩個婢子欲言又止的神情。
又過一日,仍是傍晚歸家時分,李勖大步流星正要往屋裡走,迎麵卻見妹妹四娘勾頭從屋裡跑出來,眼圈紅紅的,見了他也不說話,隻將頭一扭就要回西院。
李勖一把拽住她,皺眉道:“你怎麼了?”
四娘奮力掙脫兄長的手,語氣異常氣憤,帶著哭腔道:“阿兄還是去問阿嫂吧!”說罷捂著臉嗚嗚咽咽地跑了。
李勖心下狐疑,正欲進屋詢問,韶音已經從內室追了出來,口中正急切地叫著“四娘”,一眼見到李勖,頓時止住了步伐,眸子忽閃幾下,忽地笑逐顏開,露出幾顆瑩白小巧的貝齒,嬌聲道:“你回來啦!”
她這模樣異常心虛,李勖愈發覺得不對勁,遂沉聲道:“怎麼回事?”
“也沒什麼大事,不過是一點小小的誤會而已。”
李勖的兩道劍眉已經微微揚起,顯然是存了刨根問底的打算。
“就是前幾日那紅棗……她既送了我,我便也領了她的情,命人好好炮製,一定要物儘其用,不可辜負了人家的一片心意。誰知、誰知她今日過來找我說話,一眼見到了那炮製過的棗子,大概是以為我糟蹋了東西吧,竟就生氣了!我也是始料未及,並不是有意的。”
韶音說著垂了眸,濃密卷翹的長睫像兩掛簾子,垂下來擋住了李勖探究的目光。
“所以,你的意思是,四娘見了酥脆去核的紅棗便氣成這副樣子?這倒真是奇了。”
“是了,我也是覺得有些奇怪呢。不過你放心,明日我必定會找她說清此事,左右不過是我們姑嫂之間的小誤會罷了,你隻管料理軍務,不必掛在心上。聽冬郎說你操練甚是辛苦,想必這會兒已經餓了,快進屋用飯吧。”
韶音說著伸出兩根白生生的指頭,拈起李勖衣袖一角笑吟吟地一扯,催促道:“快進來呀。”
李勖眸光落在這兩根指頭上,足下像是生了根,紋絲未動。
相處幾日,他已經知悉她的脾性,沒理尚要辯三分,得理更是不饒人,絕非這般溫存小意、善解人意之人。此刻忽然如此,定然是十分理虧又心虛的緣故了。
韶音何曾這般做小伏低過,李勖卻仍板著張臉杵在門口不動,顯然是並不想就坡下驢,她便也有些惱,於是便一把甩開他的衣袖,也冷下臉道:“都說了隻是小誤會,你至於如此麼?真小氣!”說完顧自回了屋,坐到案前吃起乳酪來。
李勖沒理她,隻是沉聲叫住她身後的阿筠,“你說,怎麼回事?”
阿筠被他那兩道銳利的目光看得心裡發慌,心知是瞞不過了,隻得斟酌著慢慢答道:“的確是誤會,四娘今日來屋裡找女郎說話,飲了些酪漿,一時內急,便入了淨房,之後、之後就在恭桶裡看見了那些焦棗,就、就生氣了。”
說到這裡,阿筠直覺李勖的臉色已經沉得嚇人,便惶恐地跪了下去,“郎主容稟,我們在家時一貫是用焦棗除味的,並非是故意糟蹋四娘的心意。前日四娘送來紅棗,女郎還特意囑咐我們好好收著,都是我自作主張,沒將女郎的囑咐放在心上,還以為是尋常的棗子,就教人炮製用了,不想被四娘看見,傷了她的心……此事與女郎無關,都是婢的過錯,郎主若要責罰,就罰婢一人吧!”
除了那句“女郎特意囑咐我們好好收著”外,她倒是沒說假話。
棗子自帶一股甜香,是極好的天然除味之物。烘烤脫水後又輕盈,最適於鋪在草木灰上,一道置於恭桶之中,一旦屙物下落,自會因重量而沉入下方,焦棗則因輕盈滾圓而自然覆蓋其上,如此便可保證淨房氣味清新,不至於有不雅的味道傳出。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