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戈放緩了語氣,努力讓自己平和一些:“既然大家都同意我的分配方法,那我們就先說斷、後不亂。”
“我不管列位都是什麼身份、什麼背景,這個錢,該是誰的、就一定得是誰的,如果哪位弟兄家裡沒人了,沒人領這個錢,這個錢就拿去給他找塊好墳地讓他好好睡覺。”
“你們說我狗拿耗子也好、說我多管閒事也罷,反正……但凡讓我知曉,有哪位弟兄人戰死在了這裡,而他的遺孀卻淪落到討口要飯、賣兒賣女,那就請諸位彆怪我楊二郎翻臉不認人!”
“至於列位的人情,我楊二郎銘記於心,往後但凡有我楊二郎幫得上手,儘管開口,隻要不違反我做人的原則,我絕無二話!”
楊天勝擰著眉頭看著他:“你吃飽了撐的操這份兒心乾嘛?你覺著小爺家大業大的,會貪這份兒喪良心的錢?”
他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可又說不出到底是哪裡不太對勁。
李錦成也強笑道:“話也不能這麼說,二郎一片俠肝義膽毋庸置疑,隻是把江湖道義四個字的份量看得輕了些,這種賣命錢都伸手,是會被整個江湖唾棄,從此都彆想再抬起頭來做人的……”
他覺得楊二郎這話是衝著他來的,畢竟楊二郎對他們連環塢某些人一直都是有些意見的,楊二郎也從未掩飾過他對那些人意見。
項無敵也鄭重道:“楊兄的確是好心,也的確是多慮了!”
他倒是沒有多想,隻是覺得楊二郎未免把他們看得太輕了些。
周輔正色的捏掌揖手:“二爺放心,這個錢下官以項上人頭擔保,絕不會有任何人伸手,若是有,不肖二爺動手,下官先與他勢不兩立。”
他也沒多想,處在他的角度,楊二郎說的就是實情……如果沒有外力乾涉,那些錢的確沒可能完完整整的發到陣亡將士的遺孀手裡,或者說能有一半,乃至三分之一,發到他們的遺孀手裡,都得算是各級校尉念了同袍之誼。
方恪抿著下唇左右看了一圈,忽然有些難過,哽咽的低聲道:“大人,您不能什麼事都往自個兒頭上攬啊,我敢保證,咱就算把躺著的弟兄們叫起來,他們肯定也會說不後悔……您做得夠多了、也做得夠好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咱們大勝了、敵人死絕了、江浙平安了、他們妻兒老小還有著落,已經不枉此生了!”
他一席話說完,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們忽然就明白了,楊二郎為什麼會說那些話……
楊戈用力的抿了抿唇角,轉過身去,背著著他們,望向那一眼望不到邊的屍骨……在火紅的朝陽照耀下,像極了遍地盛開的彼岸花。
他壓抑著心頭湧動的情緒,努力輕聲說道:“誰的命不是命啊,自個兒的命金貴,彆人的命也無價啊……”
頓了頓,他忽然又扭頭笑道:“我果然不是塊當官兒的料啊!”
眾人怔怔的看著他,隻覺得他笑得比哭還難看。
方恪上前一步:“大人,您……”
“好了,彆安慰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楊戈擺了擺手後,努力振奮精神,向海峽口方向一揮手,運足真氣大聲道:“弟兄們,帶上賴床的弟兄們、帶上那些倭寇的器物,大張旗鼓回杭州,他們都是抗擊外夷、保家衛國的英雄,英雄不應該默默無聞的去另一個世界……”
沙灘上所有好兒郎聞聲轟然應諾道。
那一張張昂首挺胸、麵龐漲得通紅的身影,連他們的當家人見了,都覺得陌生。
一個自己都活得格外擰巴的人,怎麼會有這麼多人都願意跟隨他呢?連短暫的追隨,似乎都成了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
人群動起來,伐木製造出一具具擔架。
沒受傷的人,抬上自己沉睡的和重傷手足兄弟們。
受傷的人,勾肩搭背的相互攙扶著跟在大隊的後方。
他們大笑著與五峰船隊的人告彆,走上官道浩浩蕩蕩的穿州過府,開赴杭州……
一麵麵破破爛爛的倭寇旗幟,被他們披在運輸輜重的驢子身上,再無良的把勤勞的驢子抽打著“嗚啊”、“嗚啊”的怪叫,他們就跟在驢子後邊“謔謔謔”的大笑,樂此不疲。
沿途的百姓聞訊趕來,怯怯的隔著幾裡地遙遙的張望,想湊上來看個真切可又不敢真湊上來。
賊來如梳、兵來如篦、官來如剃。
無數次血淋淋的教訓早就教會了他們,但凡是大隊人馬過境,無論是兵還是匪,隻要遠離就不會出錯。
官道上行走的大隊人馬,注意到了遠遠眺望的當地百姓,他們既不去解釋、也不去驅趕,任由他們打量,某些性子還做鬼臉嚇唬那些光屁股蛋的小毛孩,然後指著他們落荒而逃的模樣哈哈大笑……
來的時候,披星戴月,山一程、水一程,三兩日就從杭州趕到了舟山。
回的路上,走走停停,生一行、死一行,足足走了五六日才終於抵達杭州。
一路上聞訊趕來圍觀的江浙百姓越來越多,從膽怯的隔著幾裡地遙遙圍觀,到確認他們的確人畜無害後湊到跟前疑惑的打量他們,再到舟山海峽的倭寇萬人坑的消息比他們更快抵達他們前方時百歲人瑞攔路敬酒、無數百姓簞食壺漿侯於道旁……
當他們抵達杭州時,迎接他們的已經是人海組成的山呼海嘯。
楊天勝起先還在混在人群中笑得跟朵盛開的菊花一樣。
可很快,他就笑比哭還難看了,轉身掐住楊戈的脖子就是一陣搖晃:“楊老二,你真該死啊!”
因不知是哪個吃飽了撐的百事通,傳出了舟山五壯士的名號。
老大,楊二郎。
老二,楊天勝。
老三,項無敵。
老四,李錦成。
老五,周輔。
這個排名一出來,就受到了江浙百姓的一致點讚認可。
他們不懂什麼江湖英豪榜。
也不懂什麼連環塢與江東項家的新老槍豪之爭。
更不明白把明教的人和朝廷官兵排在一起到底有多倒反天罡。
反正……
隻要將他們二爺排第一。
“那我們可就要幫幫場子了!”
評書先生呢?給二爺加場!
戲曲班子呢?給二爺包場!
遊曳在海上的王鋥聽到這個消息,悔得腸子都青了,恨不得穿越回濱海之戰那日,掐住那時的自己吼上一嗓子:“開炮!”
今天感冒還沒好,上吐下瀉還吃不下東西,就隻有這一章了……等我狀態好點再還更,請老爺們原諒,非常抱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