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政司是一省行政總機關。
提刑司是一省司法總機關。
都司是一省軍事總機關……
三司互不統屬、各司其職,構成了大魏在地方的最高行政中心。
品級上,三司的首官,都是正二品、正三品的朝廷大員。
身份上,三司的首官,既是從京城朝堂下放到地方的朝堂大佬,也是地方進入六部內閣的重要後備人選。
辦他們,無論是政治意義、還是規矩手段,都和辦那些知府縣令、千戶百戶,有著天壤之彆!
再說得直白點……
辦那些縣令知府、千戶百戶,楊戈哪怕沒有聖旨在手,也能明著給他們上手段、玩陰招。
而辦三司主官,楊戈即便是有聖旨在手,也不能明著給他們上手段、玩陰招。
因為政治鬥爭一旦沒了底線……
後果哪怕是一國之君,恐怕都承擔不起!
所以,楊戈斷定,衛衡手裡的密旨,必定是為了將他在江浙的反腐行動,限製在三司之下!
而他為了避免“創業未半、中道崩殂”,也一直把握著分寸,沒有和三司首官發生過直接的衝突。
三司首官似乎也懂得這種“默契”,任憑楊戈的人橫衝直撞的衝進三司衙門,抓走他們的佐官下吏,連一份照會函都沒往楊戈這裡發過。
或許在他們那個層次的人眼中,江浙此番反腐的重心,至始至終都不在江浙,也不在他楊戈。
而是在朝堂,在皇帝那裡……
現在,留到最後的江浙三司,終於擺到了楊戈的麵前。
楊戈此刻就麵臨著一個十分艱難的抉擇。
到底是將他們抓捕到揚州的這些貪官汙吏,辦到底、辦踏實。
還是賭一把大的,扛著欽差大臣的旗牌去杭州,將江浙三司的犯官捉拿下獄……
楊戈思緒劇烈碰撞的左思右想了許久,最終卻還是重重的歎了口氣。
他低低的開口道:“方恪,最後幫我一回吧!”
方恪登時就繃直了身軀,神色肅穆的抱拳道:“請大人指示!”
楊戈笑著輕輕按下了他的雙手:“放輕鬆點,我們聊聊……”
麵對他勉強的笑容,方恪非但沒能放鬆下來,心頭反倒越發忐忑了,小心翼翼的問道:“大人不會是想……直接帶兵衝進寧王府抓人嗎?”
楊戈無語道:“難道在伱眼裡,我就是那種膽大包天、顧頭不顧腚的蠢貨嗎?”
方恪:“這個……嗬嗬……”
楊戈夠起身子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放心,我不會貿然去動寧王,證據不足、時間不夠,咱暫時扳不倒他!”
方恪到這裡,懸起的心依舊沒能放下:“那大人不會是要……帶兵衝擊布政司吧?”
楊戈溫言道:“你先彆著急,聽我把話說完……”
方恪“唰”的一聲就竄起來,哀聲抱拳道:“大人,三思啊!”
楊戈起身按著他坐下:“都說了讓你先彆急,聽我把話說完再著急也不遲……”
方恪:‘有區彆嗎?’
方恪心亂如麻的坐回凳子上,目光如同受到驚嚇的食草獸幼崽一樣,驚恐中帶著警惕的緊緊盯著自家頂頭上司,時刻準備著,隻要他一說去杭州,他就立馬站起來再勸他。
楊戈咂了咂嘴,扭頭端起桌上的茶碗一口飲儘,而後言簡意賅道:“我不會去杭州,但需要你替我去一趟杭州……”
方恪聞言心頭猛然一鬆,毫不猶豫的點頭:“沒問題,屬下這就去準備!”
雖然他剛剛才從金陵返回揚州。
但隻要頂頭上司不去硬剛江浙三司。
再跑一趟他也甘之如飴……
“你聽我把話說完!”
楊戈擺手,製止了他的插話,而後徐徐說道:“稍後你喬裝成我的模樣,帶著百十騎奉欽差大臣的旗牌出城,直奔杭州而去,中途可以短暫休息,但不能停,要一直走!”
“如果,還是不幸被人追上,你就說你我中途兵分兩路,約定在杭州布政司衙門外彙合……話你自己看著編,反正一個目的,就是要把追你的人,哄到杭州去!”
“最少……”
他沉吟了幾息,豎起四根手指:“給我爭取四天時間!”
話剛說完,他就又輕輕拍了拍自己的額頭:“還是不要編太過份的謊話,反正你就說我跟你出了城後,就兵分兩路,約定在杭州彙合,追你的人要是再問,你就把事全推到我身上,就說是我帶著你們出城,也是我吩咐你們去杭州,其他的,你一概不知!”
他的態度很溫和,說的也很細致。
但方恪卻是越聽越心驚膽戰,越聽越口乾舌燥。
以他對頂頭上司的了解……這莽夫玩這麼多花活兒,肯定是要搞大事啊!
“大人!”
他苦著臉抱拳道:“您就算是要屬下拔刀抹脖子,屬下也絕無二話,但您能不能讓屬下做個明白鬼,您這樣……屬下很難辦啊!”
楊戈把臉一板:“難辦?那就彆辦了!”
方恪連忙垂首道:“屬下不敢!”
楊戈心頭過意不去,輕聲道:“你也是繡衣衛的老人了,規矩你懂,不該問的彆問、不該知道的彆知道,你不過是個聽命行事的百戶,後續要有什麼問題,也追究不到你身上……我還指著後邊你能給我送幾餐飽飯呢。”
他不想把話說明白。
但方恪聽到這裡,卻一下子意識到了什麼,再下細一想……突然就驚恐的睜大了雙眼:“大人,您不會是想要……這裡可是有四百多……”
他嘴唇哆嗦著低低的說話,手下做了一個切菜的手勢。
楊戈猶豫了片刻,還是微微的點頭道:“依你對三法司和朝堂上那幫人精的了解,這些犯官押解回京……結果會是如何?”
方恪急聲道:“可您也犯不著來趟這灘渾水啊……您就聽屬下一回勸,這回的事咱雖然辦得出格了些,但結果終歸是好的,就算上頭要鬥,也頂多是把您閒置、雪藏一些時日,以您的能力和品德,必還會有起複的那一天,咱大好的前程,沒必要毀在這些喪良心的雜碎身上!”
楊戈用力的抿了抿唇角,忽然輕輕的笑了笑:“我就是意難平,他媽的贏了大富大貴、輸了自罰三杯,這天底下的好事兒,咋就都讓他們掏上了呢?”
他將案上的那些犯官供述轉到方恪麵前:“你看看他們乾得這些遭爛事,哪個還配活在這世上?我要是容他們就這麼從我手底下拍屁股走人,我這輩子心頭都不得勁!”
“左右這個官兒都當不成了,我也不怕事情鬨得再大一些!”
“後頭隨便朝廷怎麼算,我都接著……”
“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
啊,感冒了真難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