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曾想過了這十幾二十年花天酒地的混沌日子,自己的親爹一朝黃袍加身,自己竟也沾了一回光。
永安元年,聖人登基之初,中書省的蔣紳蔣相公保著謝孟夏,一頂新鮮熱乎的太子爺大帽子,哐當就砸在了他的腦門上,砸的他暈了半晌。
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一心一意為國為民,兢兢業業勤勉做事,等著做太子的謝晦明封了秦王,世人口中合該逐出家門的敗家子卻當了太子。
這旨意一下,秦王謝晦明氣了個倒仰,世人皆搖頭歎息,富不過三代,隻怕靖朝是無望了。
謝孟夏的模樣生的是一頂一的好,風姿俊逸,比美人還要美幾分,引得無數美人競折腰。
可治國理天下,靠臉是萬萬行不通的,外敵打過來時,斷不會因他生了張傾國傾城,禍國殃民的臉,就鳴金收兵的,保不齊還會看上他的這張臉,一心想要收入宮中,打的更賣力些。
庭前鶯歌燕舞的熱鬨非常,折雲匆匆穿庭而過,彎著身子湊到太子耳畔,喊道:“殿下。”
這一嗓子將謝孟夏驚了個踉蹌,劈手就給了折雲腦門一下,笑罵道:“喊什麼喊,孤又不聾。”
折雲忙啞著嗓子道:“殿下。”
謝孟夏又是“啪”的一巴掌,拍在了折雲的腦門上:“裝神弄鬼的乾嘛,有話就說,有屁快放。”
折雲訕訕一笑,掠了眾多姑娘一眼,欲言又止,忍得十分艱難。
謝孟夏衝著前頭正在拉胡琴的漢子揮了揮手,那漢子忙陪著笑臉,一路小跑的過來,他劈頭蓋臉的張口就罵:“小六子,你這都是些什麼貨色,就不能挑點年輕貌美的送過來麼,滾滾滾,明日給孤送點漂亮的,不然孤不給錢。”
漢子哆嗦了一下,連連告罪,點頭哈腰的領著眾多歌姬舞姬退了下去。
折雲這才湊到太子耳畔,低眉順目的說了幾句。
謝孟夏雙眸一亮,微微頷首道:“當真。”他略一側目,瞥見垂花門後的一點暗影,轉瞬浪蕩大笑:“當真麼,今兒個晌午掉腦袋的還有女眷麼。”
折雲連連點頭:“可不是麼,聖人最近火氣大,這些女眷也是倒黴,還有剛及笄的姑娘,沒許人家的那種,聽聞模樣都還不錯。”
謝孟夏重重拍了拍折雲的腦袋,讚許笑道:“你個猴兒崽子,不錯,不錯,還是你最懂孤的心思,走,瞧瞧去,看看那些姑娘有沒有姿色過人的,孤挑剩下的,就都賞給你了。”
折雲忙狗腿子樣的跪下磕頭,喜滋滋道:“小人叩謝殿下賞賜。”
“行了行了,彆跪了,去,把風馳牽過來,今兒個,你家主子要騎馬上街。”太子正了正衣襟,神采飛揚的大笑起來。
折雲顫巍巍道:“殿下,這個,縱馬長街,這個,太張揚了些罷。”
謝孟夏挑了挑長眉,不屑輕笑:“孤是太子麼。”
折雲不解其意,點頭道:“是,是啊。”
“這靖朝除了父皇,還有誰比孤大。”
“沒,沒了。”
“那還不快去牽馬。”謝孟夏不輕不重的踹了折雲一腳,罵道:“再趕輛寬敞的馬車,不,兩輛,可以裝很多很多美人的那種。”
“誒,好嘞。”折雲一個踉蹌,頂著滿腦門子冷汗狂奔而去。
謝孟夏得意洋洋哼著方才的曲調,一搖三晃蕩的出了府門,見下人們已在門外牽馬候著了,他立時翻身上馬,伏在馬匹耳畔說了句什麼,那馬打了個響鼻,又嘶鳴一聲,絕塵而去。
鮮紅的馬匹與太子的一襲紅裳融在一處,像一團烈焰,燃向天邊。
折雲忙翻身上馬緊追不舍,還不忘轉身衝著後頭的三輛馬車招呼一聲:“跟上啊,快點。”
日頭慢慢挪移,將四下裡曬得熱氣騰騰,雖已是立秋,可秋老虎卻著實厲害。
姚杳沿著刑場外的長街來回溜達,手背負在身後,長長的劍穗兒隨著她的步子一顫一顫的,像條桀驁的尾巴。
她默默理著手上幾件未竟的刑案,多數都是偷雞摸狗小賊犯案,在京兆府蹉跎了數年,最大的感受就是,這個世間對偷雞摸狗可太狠了,輕則打的屁股開花,剁手剁腳,重則牢底坐穿,砍頭喪命,相較之下,自己前世的那個年代,對偷雞摸狗可真是太寬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