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概朝臣立於乾清殿外,手持笏板跪了有些時辰了。
小福子貓著腰鑽進去,正巧瞧見正在殿內侍疾的晏歸。
他心下有了計較,瞥了眼聖人,湊到晏歸身邊,聲音很輕:“淑妃娘娘傳您晚些過去。”
晏歸頷首,示意知道了。
小福子將藥盞端給晏歸,轉身出去了。
若是班稚在這裡,必能發現,榻上這位天下至尊,生的與她有三分相像。
晏歸將皇帝喚起來,一點一點喂藥進去。
聖人今誕不過四十有餘,身子實在不該這樣虛弱,雙唇青紫,眼下灰白,為的什麼。誰都不敢說。
“弄玉。”一雙嶙峋枯瘦的手指攥上晏歸的腕骨。
他動作一頓,道:“聖人,該吃藥了。”
“吃了這病就能好幾分麼?”他自嘲一笑,拍了拍身邊的位置,“過來,陪朕說說話。”
這盞被萬千叮囑必須喂進去的藥,就這麼在案幾上涼掉。
“弄玉覺得,你姨母如何?”
晏歸眸光一閃,筆直跪了下去:“臣不敢對淑妃娘娘妄加揣度。”
皇帝似乎早已猜到,滿不在乎的擺擺手,“今日你非臣,朕非君。”
“我隻是你的姨丈,你隻是我的子侄。”
他覷了榻下一眼,笑笑:“過來,朕想跟你說說心裡話。”
他簡單挺起身子的動作都已很吃力了,晏歸看見,扶他起來,規矩妥帖的讓人說不出不是來。
他雙目渾濁,眺望虛空,攥在晏歸腕骨上的指甲陷進肉裡,他好像無知無察:“朕有一塊薄餅,朕不吃,但有人想吃。”
晏歸靜默垂眸。
“豺狼,鼠蟻,還有一隻隱在暗處的白鴿。”
他側頭看向晏歸,含笑問他:“弄玉覺得,朕這快薄餅,給誰吃才好?”
晏歸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聖人的東西,自然是歸聖人所有。”
皇帝搖搖頭,仰在引枕上,“弄玉,你還記得多年以前,也是在這裡,朕攬著你,和你談天說地,多麼快活。”
他拋出話柄:“那時你說——”
“臣要做挑起大胥的脊梁,為大胥分憂。”晏歸深深吐了口氣,“臣記得。”
皇帝的目光落在小幾的藥盞上,盈盈晃晃滿杯棕液,從喉頭滾過,刮人心肺的苦。
“倒了吧。朕今日不想喝。”
晏歸停頓兩秒,才道:“聖人保重身體要緊。”
啪嗒——
藥盞落地,摔了個粉碎。
皇帝若無其事的收回手,淡淡:“朕累了。”
晏歸從殿內出來時,一眾朝臣擁了上來,右相齊雍問:“如何?”
晏歸說,安好。
不多時,裡麵出來個年紀尚輕的小太監,高聲唱喏:“傳聖人口諭——”
朝臣跪下。
小太監清了清嗓子,開口:“朕還沒死,各位不必急著哭喪,都散了吧!”
朝臣麵麵相覷時,晏歸朝殿方向一拜:“謹遵聖人口諭。”
他起身走了,一眾朝臣也陸續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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