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雲眠翻騰的氣焰滅下去,低低答了句:“燕懷瑾答應我,會救雲家。”
“他?嗬——”燕懷崢冷笑一聲,“都道宋瑾與雲相乃是一體,如今,雲家大廈傾覆,他宋瑾一朝翻身,成了當朝太子,雲眠,彆告訴我你蠢到猜不出他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他字字鏗鏘,將雲眠一直不敢想的可能血淋淋地扒開攤在她麵前。
她雙唇顫抖:“不會的……”
“怎麼不會?”燕懷崢不給她喘息的餘地,閒閒笑道,“不信,我們便賭上一賭。”
*
雲眠著一身小廝裝扮,低著頭,跟在大搖大擺的燕懷崢身後,踏入夜獄的大門。
夜獄是關押重刑犯的特殊牢獄,曆代以來,多少謀反作亂的亂臣賊子乃至王親貴族都關押在此。因而,這地方也不是等閒能進入的。
獄官見來人是聖人最寵愛的顯王,二話沒說便放了行,隻是目光在顯王身後的清瘦小廝身上轉了幾轉,神色意味深長。
雲眠滿懷心事,並未留意到什麼。
燕懷崢帶雲眠沿著深入地下的狹長階梯一路往前走,走到最底層,燕懷崢突然轉身,朝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接著放緩腳步,領著她進了一間空著的囚室。
囚室裡空無一物,隻有冷硬的牆壁和一條矮凳。
雲眠不知他要做什麼,想開口,卻被燕懷崢以手勢製止。他示意她坐過去。
雲眠猶豫半晌,隻能湊過去,挨著燕懷崢在矮凳上坐下,背靠著森冷的牆壁。
須臾,牆壁後似有動靜傳來。
雲眠身子一僵,見燕懷崢沒動,沒敢開口,隻是心口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又片刻,牆厚傳來鐵鏈擊打鐵門的聲響,再然後,是一道熟悉的男聲:“雲相。”
雲眠眼睛驀地睜大——是宋瑾。
牆後那間牢房裡,關著的是她的父親。
宋瑾似乎並不是第一次來了,他並不過多廢話,冰冷的語氣對鐵鏈鎖住的昔日師長說:“我勸相爺還是招認了為好。”
雲中鶴慘然冷笑:“子虛烏有之事,要老夫如何招認。”
“老師這般嘴硬,不知這身子骨能挺到何時?”
雲中鶴壓抑不住怒火,怒聲赤道:“休再提師生之誼!我竟老眼昏花,沒看出你這忘恩負義之徒的嘴臉!”
“忘恩負義?”宋瑾突然笑起來,良久才止住笑聲,“老師過譽了,學生可沒您說的那般無情,您的眠眠如今可是好端端地躺在學生的臥榻上呢!”
“你!”雲中鶴心如刀絞,“你將眠眠如何了?!”
宋瑾:“她是我的人,這不是理所應當之事嗎?您該感謝眠眠,因為她跪著求孤,孤才好心留老師到今日。”
雲中鶴想親手將眼前的人撕碎,可奈何手腳被縛住,隻能徒勞地怒吼。
“老師,此等謀逆大最,未波及眠眠,已是聖人恩寬了。”說著,宋瑾從懷中掏出一張紙,攤開放在雲中鶴麵前,“老師也彆將自己說的這般坦蕩,三十年前,您的所作所為,跟孤今日,又有何分彆?說來,還是老師教得好。如今,老師和暮氏,隻能活一個,老師該如何選?”
待看清那張紙上的字跡,雲中鶴像是被兜頭潑了盆冷水,忽地就安靜下來。
良久,沒有人再說話。
雲眠聽著牆後的對話,雙目猩紅,整個人止不住瑟瑟發抖。
他宋瑾就是這般對待她的父親的,她的請求,竟成了父親的催命符。
再開口時,雲中鶴聲音已經嘶啞得不成樣子:“宋瑾,我自認並未愧對你,你對我雲家何來如此恨意?”
“從未愧對?哈哈哈哈……”宋瑾仰天大笑,“這六年來孤在你雲家謹小慎微,做小伏低,連個下人都能給我臉色,你還敢說從未愧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