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人嘀嘀咕咕附和:“雲家貴女,哪裡懂這些,從前向來隻有旁人向她行禮的份兒!”
雲眠渾身都在輕微的發抖,她攥緊了掌心,咬牙逼退眼中的淚意,再次迎上宋瑾陌生的注視。然後,斂起裙裾,恭恭敬敬跪下,雙手平舉齊眉,躬身下拜:“臣女雲氏,拜見殿下!”
洶湧的淚意在無人看見的角落終於失控,一滴滴砸在眼前的青石路麵上。
人群中有輕微的騷動,無數雙眼睛看著,看著那個昔日高高在上的女娘,如今低下頭顱,匍匐在逼仄小巷的塵埃裡,朝著那個昔日人人都可嘲弄唾棄的小吏,行君臣大禮。
良久,久到周遭議論聲止,久到連風吹過枯枝的聲響都清晰可聞,久到她的膝蓋被蒼涼的青石板凍透了,他的聲音才輕飄飄地落下:“隨孤進來吧!”說罷,毫無留戀地轉身進了身後的黑漆小門。
院子裡的仆從安靜而有序地穿梭,他們正在將這座小院的東西搬運到門外的馬車上。也是,堂堂一國皇子,哪裡還需要蝸居在這般寒酸的小屋裡。
進了正堂,宋瑾已端坐在長案後,正執筆寫著什麼。他沒看她一眼,她便隻能在一旁靜悄悄地等。
氣氛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她不住抬眼望他,滿心悲涼,或許,一直以來,這才是宋瑾最真實的樣子。
許久許久,直到墨色沉沉,宋瑾似乎才記起屋子裡還有雲眠這個人。
他終於抬起眼看她。
恰有婢女捧著一盞茶進來,婢女悄聲經過雲眠身側,竟停下了。
顯然,這茶並不是給雲眠喝的。她抬眼看看雲眠,又看看上座的宋瑾,暗示意味很明顯。
雲眠咬唇,明白了什麼。手指微微打顫,她接過茶盞,緩步朝宋瑾靠近。她沒做過伺候人的活,茶湯溫度很高,灼得她指尖發疼。她忍著痛,將茶遞到宋瑾麵前,微低著頭:“殿下請用茶。”
宋瑾眼中一閃而過不易察覺的快意,接過茶湯,並不喝,隻隨意地置在案上。
“等得可急了?”他終於開口同她講話。
雲眠仍垂著眼,沒料到他如此問,頓了頓,輕輕搖頭。
宋瑾卻繼續道:“初來雲家時,孤也就……十五六歲吧!為得雲相另眼相待,孤時常這般,等在書房外,一等便是一個時辰……也如你這般,每每遞上一盞熱茶……整整兩個月。”
雲眠驚愕抬頭,他眼中的,是難以克製的恨。
可明明不是這樣的。
雲眠記得,一開始父親的確懷疑這來路不明的少年的居心,於是在頗多細微處多加察看。可過了些時日,父親親口說此少年心性純善,可堪大用。之後數年,父親對他便如親子般,仕途上多加提攜,生活上也頗多照拂。
卻不想,落在宋瑾眼中,他卻隻記得一開始的慢待,甚至視其為恥辱。
可雲眠心裡還存留著一點微弱的希冀,除了他,她實在不知道還可以依靠誰。
蒼白的唇被她咬出絲絲血跡,她在他身側緩緩跪下:“殿下,求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救救我阿耶阿娘和阿兄!”言罷,重重叩首。
“情分?”宋瑾豁然起身,周身寒氣暴漲,片刻後又儘數散去。
他到雲眠身前,居高臨下地看她,指尖毫不憐惜地挑起她的下巴,讓那雙霧蒙蒙的眼睛望向自己。雲家女生的極美,明眸皓齒、纖穠合度,便是如今這般狼狽模樣,也彆有一番嬌憐。
“眠眠。”他念了一聲,“求人,自該有求人的態度。”
那天,烏雲罩頂,憋了一整天的雨在傍晚時分傾盆而下。
雲眠跪在廊外階前,纖瘦、枯敗,如風雨中飄零的落葉。秋日的風卷著枯葉吹打著小院,吹進人的骨頭縫裡,將人從裡到外都凍透了。
單薄的裙衫早已被雨水打濕,貼在身上,吸乾她身體裡那點可憐的溫度。膝下的石板是冷的,風是冷的,雨是冷的。
四麵八方的寒意將她緊緊撅住,卻也抵不過人心的冷。
她知道他要的是什麼,他要將她踩進腳下的泥土裡,狠狠碾碎,以報他這許多年的卑微和屈辱。她以為的溫情相扶,與他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