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曆過一世的折磨,她比任何人都怕疼、怕死,但她不能表現出來,她咬緊了牙關,低垂著眉眼,不去看燕懷崢。此時此刻,新婚那夜燕懷崢對她的警告她才終於徹底明白過來,早在許久之前,她就已經成了他的軟肋。
可她怎麼能拖他的後腿。
燕懷崢在距離燕釗幾步遠處站定,眼睛死死盯著那把沾了血的利刃:“舅父想要我做什麼?”
暮瑲神色冰冷,帶著蝕骨的恨意:“若我要你殺了楊延、殺了燕釗呢?”
燕懷崢又怎會不知他如何想,他心中一動,問:“舅父,郢州之事,你可知?”
果然,聽得“郢州”二字,暮瑲並不驚訝:“知又如何?不知又如何?”
“那您是何時知道的?或許早在許久之前就已知曉了吧?”燕懷崢閉了閉眼,滿是失望。
“那又如何?”暮瑲臉上閃過猙獰的神色,“西州得與失,郢州是否為大庸國土,與我有何相乾?!我早已是大庸的反臣叛將!”
“可郢州還有數百西州兒郎!他們在西州苦守三十年,等著外祖,等著您歸去!您要為外祖報仇,為枉死蒲城的數萬西州軍報仇,難道他們就不是您的兵?不是西州軍士了嗎?!您既知道,如今所想的,竟隻是要殺了楊延?殺了燕釗?”燕懷崢不明白,在暮瑲的心中,仇恨竟已深入骨髓,偏執到失了本心。
“不然我當如何?!”暮瑲絲毫不認為自己有錯,“一切錯的都是楊霆!錯的是燕釗!殺了他們,是我暮瑲留存於世最後的意義!旁的,我已無心顧及!”
燕懷崢閉了閉眼,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輕聲道:“然後呢?”
暮瑲不知他為何這般淒然悲憫的表情:“然後?”
“燕釗身死,朝堂動蕩,黨派相爭,鄰國虎視眈眈,大庸子民好不容易過上的平靜生活被打亂,然後出現下一個燕釗、下一個楊霆、下一個西州軍,這是舅父所期盼的嗎?”
可暮瑲哪裡還能聽得進他的話,他沉了臉色:“莫與老夫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你以為,你將楊延押回京都就能高枕無憂了嗎?”暮瑲淒然道,“不,崢兒,你太天真了。燕釗不會承認自己的錯,你將希望寄托於他身上,隻是徒勞。郢州將士的命你救不了,西州軍的仇你也報不了……”
燕懷崢卻搖頭:“不,我從不將希望寄托於燕釗,我將希望寄托於萬民,寄托於公道,西州軍的仇,我也一定會報!”他滿懷真摯地望向暮瑲,“舅父,您信我一次,放了她。”
暮瑲似被他說動,握著刀柄的手緩緩下移。
可還未放下,又陡然收緊,他眼中殺氣更盛:“崢兒,你果真對這小女娃動了情。情啊……隻會毀人心智,便如你阿娘,錯信了燕釗,害的整個西州軍為此陪葬!”
燕懷崢心一沉,那劍鋒已刺入她脖頸,鮮血潺潺溢出。
暮瑲說:“你既心軟,便叫舅父替你動手罷!雲氏之女,死在我手,也不算枉死了。”
“不!”燕懷崢聲嘶力竭大喊,飛撲過去,卻始終無能為力,顫動的瞳孔裡暈染開刺目的紅。
雲眠閉了雙眼,等待死亡來臨的那刻。
她終於抬眼,望向飛身而來的燕懷崢。她朝他勾唇笑了笑,隻是有些遺憾,上天給了她第二次重來的機會,奈何,她依舊沒能把握住。
她能感覺到血液在流失,微顫的睫羽緩緩閉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