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毓禎取了張禦箋,寫了幾行字,蓋了“昭洐其華”的小印。
“給帝科院樸院士。”
關夏應聲取過禦箋,以函封之,以標準的禦閣體書上址和名。
太子沒有吩咐立即送達那就是按例處置,關夏將這份函擱到側邊的黑漆鏍鈿條案上。
屋角的機械鐘內銀色的長針靜靜指到整點時,就有司遞監的內侍脫履輕然無聲的進入,將條案上分匣歸置的已批奏章和太子下達的令函分類遞送政事堂、樞密閣這兩大軍政總樞,或是皇帝直轄的部司,或是返回都進奏司下發。帝國科研院是屬於皇帝直轄的部衙,要由司遞監“直送”。
禦閣外驕陽似火,沿著長廊擺置的瓷盆萬年青葉子濃綠碎金,躍動著光影,盆下的陰影隨著驕日上升漸漸縮成盆底一團。
已經午時了。
關夏輕輕提醒。
李毓禎擱下朱筆,掃了一眼禦案,尚有三匣奏劄還沒批閱。她起身下榻,午時要陪父親用膳。
未時過來繼續批劄,而禦案上又已經擱了新呈上的兩匣劄子。
雖然經政事堂處置的都有貼黃節略,而且大部分政務都已經在政事堂處置,沒有上呈,入到東暖閣禦案上的隻是千分之一,但李毓禎還是有種身陷文牘的感覺reads;。儘管她以神識瀏覽奏事劄子很快,但問題是政務處置需要思考,權衡,不是讀得快就處置得快。難怪曆代先皇都不長壽,日複一日的陷於這種閱讀批複的枯燥工作中,還要殫精竭慮的思考,規劃帝國的前途,權衡大臣關係,處置政務紛爭,怎麼長壽?
……最主要是無趣。
李毓禎目光掃過長窗,窗外湛藍的高空,潔白飄浮的雲,自己卻在這苦哈哈的批奏劄,處理國政軍政這種種破事,而蕭琰呢,這會沒準是在湛藍天空下、清清山水邊攜美同遊,悠哉樂哉,逍遙快活……李毓禎薄涼的眸子裡就颼颼的飛寒刀子。
蕭悅之不是說好朋友要兩肋插刀?
李毓禎決定插蕭琰兩刀。
——想在溫柔鄉裡安享仙福?嗬嗬嗬!
……
正和沈清猗穿行在石林的蕭琰忽然打了個寒戰。
抬頭一看,驕陽似火。
怎麼覺得有股森森的寒意?
***
七月初二,地中海。
驕陽似火。
地中海位於南北大西洲包圍之中,是個陸間海,夏季的天氣十分炎熱乾燥,吹來的海風都是乾熱的,不像大西洋上的鹹濕,水手在甲板上隻待一會,就覺得像暴曬的鹹魚。在這暴烈的熾陽下,三支飄揚著不同旗幟的艦隊正從三個方向駛向地中海東部的克裡特島。
從南邊來的艦隊掛著紅底白刀旗幟,兩柄交叉的寶刀上方以大食文書寫著“萬物非主,唯有真主”,是大食帝國的艦隊。
北邊來的艦隊掛著紅白黑三色豎條旗,左上角繡著雙頭黃金獅子,是歐羅頓帝國的地中海艦隊。
西北方向來的艦隊掛著白底紅十字旗幟,是神聖教廷的艦隊。
當距離克裡特島一海裡時,三支艦隊護行的主艦上都冉冉升起了一麵新旗幟。
大食的主艦上升起了一麵金色冠冕上放著白色真主經的旗幟——象征著哈裡發的智慧和真主的賜予;歐羅頓的主艦上升起了一麵戴著皇冠的黃金獅子旗,那是帝國皇帝的旗幟;而教廷艦隊的主艦上則升起了教皇的權杖旗。
大食艦隊是地中海艦隊,但簇擁的主艦並不是艦隊的旗艦,而是哈裡發座駕“真主號”,歐羅頓艦隊的主艦也是皇帝專艦“亞曆山大號”,大食哈裡發艾馬亞九世和歐羅頓帝國皇帝查萊曼都立在主艙的玻窗前。
主艙的玻窗是經過煉金法師煉製的高強度玻璃,並刻有防禦法陣,不必擔心風暴和刺客的襲擊。兩位陛下的目光透過玻窗,望向教廷主艦“聖馬諾號”升起的教皇權杖旗,蒼老或冷漠的臉龐上看不出神色,隻有眼底有著冷色——是教皇權杖旗,不是教皇冠冕旗,意味著來的是代表教皇行使權力的教皇特使,而不是教皇本人。
雖然兩位陛下都清楚,教皇身為先天,不會親自來參加三方會晤,但這種地位置於他們之上的被俯視感,怎麼能讓人心裡舒服?
此時此刻,艾馬亞九世和查萊曼同時想起了旗幟上,刻在冠冕上的那行文字:
——真主在上。
——我權神授。
兩人心裡都如吞下了一顆苦橄欖般,泛著澀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