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人質(2 / 2)

狼煙晚明 解衣唱大風 4965 字 2024-04-10

周持正在亂兵營裡留下最深印象的便是這個。

彆說葉子牌,亂兵營裡完整的骰子也沒幾粒——但沒有賭具可難不倒軍漢們,隨手揪把草猜單雙賭長短都能讓那群叫花子咧著大嘴忘我地亢奮一整天、亂兵們兜裡沒啥錢,所以賭注更是五花八門:

可以賭喝涼水——周通判曾親眼目睹一個家夥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灌滿了井水的肚皮鼓得像憋足了氣的蛤蟆一樣,嗯,呻吟的聲音可比蛤蟆叫聲小了很多。

可以賭叫爹——幾個家夥一會你叫我、一會他叫你,每次還要鄭重其事地跪好磕個頭,不多久,每個家夥滿頭滿臉的泥土和草葉子,還都興奮地搓著臟手樂的前仰後合。

可以賭抽嘴巴子——周通判還曾饒有興致地看著一個賭運背到極致的家夥,兩頰被抽的腫得像頭親娘都認不出的豬,還在奮勇地含混不清地叨噥著要報仇雪恨,積極投身於一場又一場新賭局繼續挨抽的動人場景。

……

劉建林,哦,現在是關建林了,當然很想賭,可他知道,自己兜裡半個銅板都沒有,有點躊躇了。反倒是羅世藩鬼點子多,眼珠一轉二話不說就應道:“好極,好極!”關建林還在扭捏,被他生拉硬拽地坐了下來。

略一打量便料到這二位中至少一位肯定不識字,周持正拍了拍手,讓人送來骰子。

身份、地位、外貌、立場……都極為懸殊的三個人,轉眼間便親如兄弟般圍攏在一起大呼小叫起來。

而留在營寨裡的馮吉祥可慘了。辰時還沒過,關盛雲已經拍著另一張破桌子喊了三回要燉他了,幸好都被羅知縣,哦,現在是羅師爺,攔了下來。羅師爺可真是個大好人啊,以前跑府城可憐巴巴地討要錢糧時,自己屢次那麼刁難他,人家真的不記恨呢……馮主簿邊感動,邊按照羅師爺的指點寫信,一方麵信誓旦旦地說這些“義士”對自己照顧得可熱情可周到了,安全絕對有保障,一方麵懇請蕭知府立即加派有臨場裁斷權的得力下屬前來“商談招撫細節”。末了委婉地提了一句,外麵“幾千”“義士”通宵達旦地建造各種“攻守戰具”,以便“用之於府城”——漢字的玄妙儘在此處:“義士”們是把戰具用在撞城牆上,還是造好了送給知府大人用——誰拿到信馮主簿都可以解釋得通。可惜馮主簿已經昏了頭:文字功夫那是在官場上許多年磨練的結果,已經成為本能不算,如果在平時,關羅二位唱的這出雙簧肯定早就被識破了。

蕭長華不是傻子,前日晚間便派出了幾路探哨,想一窺賊寇虛實——能在邊塞重鎮錢糧兵馬一肩挑這許多年,一般人早被踹下去了。再說了,門生遍天下的戶部侍郎袁大人,可不會為每一個掛名的學生,都專程去兵部尚書王大人家裡吃一嘴火辣辣的茱萸的!

可惜,關盛雲和羅詠昊也不傻。

前者正兒八經邊軍出身,受過十幾年係統專業培訓、後者久居官場——不說從前的輝煌了,單一個知縣七八年沒挪窩,也真的可以算好久了吧——熟諳官府的運作方式,吃飽喝足的倆人一嘀咕,也做了些安排。

穀白樺是個雲南馬賊,多年前在一次官兵的圍剿中落網,首犯被梟首示眾了,作為從犯,被充了軍,現在在關盛雲這裡帶一個營。前晚和其他幾個營官圍著白花花的銀箱吃過晚飯,正在撫摸著成色十足的官銀錠子,兩眼迷茫地望著帳篷頂上的大窟窿做夢娶媳婦——他臆想中的媳婦是喜子的形象,那是個私娼,也是他這輩子目前為止碰過的唯一一個女人……可惜好夢不長,口邊剛剛流出涎水,就被關盛雲拎出來,按照羅師爺的吩咐,挑了二十來個騎術了得的家夥,騎上本為跑路早就預備妥當的快馬,消失在夜幕中。

蕭長華看著眼前血淋淋的兩顆人頭,恐懼逐漸壓過了憤怒,儘管這兩個人都是他的心腹。

一大早,寅卯交替時分,派出的三路探哨都回來了——其中的一路就是這兩顆頭顱的主人,蕭仁和蕭禮。蕭知府的家丁是按仁義禮智信田地軍親師達勇排的名(為了表示敬畏,天、君兩個字取了諧音)。

據蕭義講,晚間,他們遠遠地伏著,隻見賊人的營地裡燈火通明,人影穿梭忙得熱火朝天,那陣勢,怕不得有兩三千人在折騰!按正常情況分析,乾活的都該是輔兵,最多再加上守營兵,戰兵們都在養精蓄銳地睡覺休息——蕭長華聯想到馮吉祥上封信裡說這股賊人的兵力是“五千虎狼”,怕還是說少了呢——天剛蒙蒙亮,他和蕭軍聽到東邊一兩裡外有動靜,想再往前探探,沒多遠就被四五十敵騎抄了後路。這個數字被誇大了太多,穀白樺總共隻帶了二十多人,分了兩隊,每隊十來個人而已。為首的賊人丟了兩顆人頭過來,揚聲說替榆林府蕭大人巡邏,剛剛抓了兩個匪人殺了,讓帶給蕭大人請功!蕭義當然認識蕭仁和蕭禮,為了活命,趕緊撿起送回來,賊人在身後還喊,再有多少探頭探腦的匪人,他們就會殺多少,讓蕭大人放心……回來路上碰到另一路——他們的境遇也差不多!

心亂如麻的當口,又接到報告:賊人那裡,又有人送書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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