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齊國商人現在能享受一些貿易優惠條件,但以後就未必儘然了。”齊正倫說道:“據大秦朝堂中傳出的消息,他們的內閣和戶部有意要對所有外來商人征收商稅,而且每一筆交易往來的憑證和契約都必須在特定的衙門加蓋官印,繳納營業稅,方能正常進行。否則,一旦被朝廷清稅司發現未經官方許可而私自交易,貨物一律查抄,還要追加罰款,甚至將人給下大獄。”
“消息屬實嗎?”梁益鋒聞言,立時驚愕不已。
“這個消息是從我們齊國駐南京公使館裡傳出來的,應該比較可靠。”齊正倫說道:“雖然秦國朝堂尚未正式確立頒行,但已在他們內閣討論通過,多半會在明年推出這個政策。你們想想,秦國的西北、漠北地區打得不可開交,補給線又那麼遠,這銀錢物資還不是如流水般地花出去。幾個月前,烏斯藏的幾個噶倫又鬨了起來,把他們那個雪山高僧都給逼到青海,秦國先後派了兩三千人入藏平叛,這錢花得多了去了。還有……”
齊正倫一副神秘的樣子,朝兩人靠近了一點,低聲說道:“還有那北明、東丹、渤海幾個國家近兩三個月來,在遼東和朝鮮兩地,動作頻頻,不斷調動軍隊,估摸著是要挑事。聽說秦國已經從河北抽調了四千餘新軍開進沈陽和吉林,嚴陣以待。這麼多麻煩接二連三的爆發,秦國的國庫怕是要被搬空嘍!如此,他們還不得絞儘腦汁地去開辟更多的財源。拿咱們這些外來商人開刀,也是應有之舉。”
“呸,大秦朝廷沒錢了,隨便逮幾個兩淮鹽商,錢不就來了嘛。”牛顯廷啐了一口,一臉不虞,“你瞧瞧那幫鹽商,把瘦馬的價格都抬到五千塊了!娘的,他們一個個家裡不知道還堆積了多少金銀!”
“啊?”齊正倫扭頭朝台上望去,隻見豔舫上的老鴇已經笑得眉眼都爛了,不停地朝台下熱情的買家拱手作揖,顯見自己調教多年的“瘦馬”賣出一個好價錢,是極為開心。
“可惜了!”齊正倫恨恨地看著大廳右側那間報出六千塊銀元價格的小隔間,一名長隨模樣的男子眼神睥睨地掃向大廳,仿佛在深以為主人雄厚的財力而驕傲。
本來想買個“瘦馬”享受一番,順便帶回齊國與同行之間炫耀一下,可拍賣價格已然超過了他心裡的預算,隻能選擇作罷。
六千塊,足夠在波斯、奧斯曼買十個極品女白奴了!
這“瘦馬”委實太貴了點!
然而,這幾位齊國商人的靜默表現和沮喪神情,卻讓在場的諸多秦國商人暗爽不已。
伱們齊國人不是自詡有錢嗎?
這麼多年來,差不多陸陸續續也給我們大秦朝廷借了好幾千萬兩銀子,每年還從我大秦購買一船一船的茶葉、瓷器、絲綢,以及各種藥材、桐油,儼然一副不差錢的暴發戶模樣。
怎麼著,花幾千塊錢買個“瘦馬”都摳摳搜搜,拿不出錢來了?
這幾十年來,大陸的秦國人對齊國的看法,充滿了矛盾和糾結。
誠然,在前明崩塌,清虜肆虐神州時,齊國不遺餘力地扶保各路抗清勢力,更是幾度挽神州於傾覆之際,使得清虜始終無法徹底滅亡我漢人繼統,保留了一絲翻盤的可能。直至我大秦二次北伐,齊國助力秦軍直搗黃龍,一舉攻占北京,從而將清虜逐出中原,恢複漢家江山。
那個時候,不論是士紳官員,還是黎庶百姓,都對齊國報以感激之情,認為齊國同為華夏一脈,血肉相連,對我大秦有再造之功。
隨著國內大規模的戰亂結束,秦國的經濟開始逐步恢複和增長,尤其是最早光複的江南、兩廣、福建等地區,不僅農業生產恢複至前明時期,就連工商業也開始迅速回升。無數的齊國資本和商品湧入,極大地繁榮了江南經濟,也加強了兩國之間的經貿往來。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齊國的工業製成品在大陸市場增長到一定程度後,便陷入到長期的停滯階段,甚至在某些時期、某些地區,齊國商品的銷售額不升反降,出現巨大貿易逆差。雙方之間,開始出現一些摩擦和爭執。
不得不承認,齊國的大機器工業確實比秦國境內手工工業具有更高的效率,但秦國的勞動力成本廉價得近乎免費,以至於他們的機器都失去了應有的意義。
在秦國,尤其是江南地區,幾乎每一個有條件的農家都有織布機,使得秦國不僅不需要齊國的機織布,反而將其棉織品不斷出口至朝鮮、日本、安南等國家地區,擠占齊國好不容易才“打下”的市場。
對當時占主要人口的秦國廣大農戶來說,他們身上的衣服基本上還是出自傳統的手工家庭作坊。
“各村的大街上,家家戶戶都有年老的婦人,坐著轉動老式紡車,恍如上古時代的圖畫”。
齊國隻能售賣一些秦國無法自產,或者經濟成本相對較低的工業製成品,讓眾多想要在大陸掘一桶金的商人失望不已。
不過,在抱怨和腹誹的同時,腦袋靈活的齊國人發現做茶葉、瓷器以及絲綢的轉口貿易,將其倒賣至印度、波斯、奧斯曼,乃至歐洲等國家地區,也能賺取不菲的利潤,便利用自身對各條海上航線的控製,很快把控了上述商品的貿易壟斷權。
由於掌握了銷售渠道,控製了通向外界的海上交通,齊國的商人們很快就獲得了商品定價權,兩頭通吃,生意做得簡直不要太舒服。
近些年來,不論是茶葉、瓷器、絲綢等傳統商品,還是桐油、豬鬃、藥材、礦產、手工藝品等,貿易總量都要比秦初時期增長了八倍到十倍的數量,但貿易金額卻隻增長了不到五倍。
“增量不增價”,這就意味著秦國賣的東西越多,賺取的利潤反而越薄,讓秦國的商人鬱悶至極。
而有些消息靈通的秦國商人獲悉,齊國人在轉手將那些商品賣給西洋人時,價格卻一點都沒減一分,甚至有時還會故意控製輸出的規模,人為地抬高售價,一進一出,賺取超高的暴利。
此舉,無疑遭到秦國商人無比的嫉恨,你們齊國人分明將本該屬於我們的利潤,硬生生地給搶去了!
齊國人控製了南洋,控製了馬六甲海峽,控製了整個印度洋,甚至正在謀求控製整個海洋,掌握全球的脈搏,而秦國商人回頭再瞧瞧自己孱弱的水師艦船,也隻能歎息不止。
嫉妒中不無幾分羨慕,羨慕之餘,也會生出一絲忌憚。
建基於蠻荒之地的齊國,已不同往昔了,曾經高高在上的天朝上國,也不得不矮下身子,平視、甚至有些仰視這個華夏同枝、文化相連的“兄弟”。
但延續了數千年的古老文明,骨子裡永遠都有一股不屈的氣勢,隻要在某些方麵能壓齊國人一頭,何妨施些錢財。
區區“瘦馬”,自當一擲千金,讓這些來自漢洲大陸的齊國人瞧瞧我大秦商人的氣魄。
正當那位揚州鹽商在大廳裡諸多商人恭維道賀聲中,一臉自傲地就要上前牽起那名豔麗無雙的“瘦馬”時,卻被匆匆趕來的豔舫主人給阻了。
“太後薨逝,禁絕煙柳歡娛諸業,更不得行歡作樂。”那名舫主一臉歉然地說道:“故而,此間姑娘恐暫不能予恩客享用。告罪,告罪。且請恩客稍待一月,可好?”
那名鹽商聞言,呆立當場。
什麼,太後薨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