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懿宗宣布,改元“鹹通”,大赦天下。
然而諷刺的是,就在全國人民還沉浸在“鹹通元年”的歡樂喜慶氣氛中時,朝廷又收到一個煞風景的壞消息:南詔寇安南。
【禍之始——南詔】
南詔,雲貴高原一帶的王國。在當地語言中,“詔”的意思就是“王”。中原地區習慣稱之為“蠻”,三國時期的諸葛亮“七擒孟獲”平南蠻,平的就是他們的祖先。
“蜀時為諸葛亮所征,皆臣服之。”——《舊唐書》
隋末唐初的時候,洱海一帶小邦林立,勢力最大的是六個詔,其中的一個叫“蒙舍詔”,其地理位置在最南麵,所以又被中原人稱作“南詔”。
唐王朝采取“以夷製夷”和“遠交近攻”的策略,在地緣政治方麵自然是要無條件支持南詔的。論實力,南詔在六詔之中幾乎是墊底的,但因為有了天朝大國的支持,很快就征服了其餘五詔,成了地區霸主。這就是唐王朝的一個戰略失誤了,給自己種下了一顆苦果。
但凡大國乾涉地區內政,謀求地緣政治的利益最大化,其中一個重要的法則就是渾水摸魚,人為地通過宗教、種族、文化等差異來人為地製造衝突和混亂,從而使地區各方勢力對大國產生嚴重依賴,繼而爭當大國傀儡,做大國的地區代理人。
時至今日,某霸權主義強國仍然在世界上的諸多熱點地區製造矛盾衝突,擾亂地區和平與穩定,然後扮演著世界警察的角色,自詡世界燈塔。
當南詔成為地區獨一無二的霸主之後,不可避免地對大唐產生了離心力,不願意再俯首稱臣。
南詔在它存在的一百多年裡,曾多次改變國號,如“大蒙”、“大禮”、“大封民”,也在中原有著“鶴拓”、“龍尾”、“苴咩”、“陽劍”等等的彆稱。為了方便敘述,本書不分時期地一律稱其為“南詔”。後文見之,莫指摘筆誤、硬傷。
唐王朝興盛的時候,周邊各國、部落都表示臣屬,稱臣納貢,上表歸附,請求冊封,唐王朝儼然萬國來朝之盛世景象。而當其衰落之時,又被這群番邦蠻夷蠶食侵擾。
南詔國王也曾表示過“子子孫孫永為唐臣”。翻看曆史,答之嗬嗬。
唐開元二十六年(738),南詔王皮邏閣被唐王朝賜名“歸義”,封越國公。皮邏閣通過賄賂的方式,使時任劍南節度使王昱奏請朝廷合六詔為一詔,於是皮邏閣“掃六合”,成為蠻版秦始皇。
等皮邏閣完成統一大業之後,又打敗了鄰居吐蕃,國力日漸強盛,於是不可避免地對大唐產生了離心力。不過皮邏閣仍舊對大唐與南詔的實力對比有著清醒的認識,繼續維護著宗藩關係,而大唐王朝也對他籠絡有加。兩國之間的關係在表麵上看來異常融洽,心照不宣地維係著脆弱的依存關係。
天寶七年(748),皮邏閣薨,子閣羅鳳襲位。當時的劍南節度使是鮮於仲通,雲南太守是張虔陀。這兩位大唐的封疆大吏對南詔頗為無禮。特彆是張虔陀,他的一大業餘愛好就是搞破鞋,把下半身伸向南詔,而且是南詔國主的妻子。
閣羅鳳襲位後,張虔陀命令他把妻子送過來,還他一頂綠帽子,彆壞了規矩。閣羅鳳沒有答應。於是張虔陀就派人到南詔辱罵閣羅鳳不懂規矩,同時奏報大唐朝廷說南詔不臣,要對南詔動兵。
閣羅鳳忍無可忍,於天寶九年(750)付諸武力,擊殺張虔陀。
劍南節度使鮮於仲通組織兵馬,發起反攻,一舉攻入南詔首都。閣羅鳳不得不賠禮道歉,並拿吐蕃說事,發出軟威脅,說我們南詔常年遭受吐蕃侵擾,如果大唐不幫他,他就隻能轉而向吐蕃稱臣了,如果大唐不幫南詔的話,則“雲南之地,非唐所有也!”
鮮於仲通竟然囚禁了南詔使者,並繼續進攻南詔。結果卻被南詔打敗。
於是,天寶十一年(751)閣羅鳳真的絕唐而附吐蕃。吐蕃國主把閣羅鳳認作弟弟,兩國結成兄弟之國。
隨後,楊國忠(楊貴妃兄)征調十餘萬大兵,企圖收回南詔,卻再次敗北,十餘萬人幾乎全軍覆沒(死者十八九)。
接下來,便是“安史之亂”,南詔趁機攻入大唐境內,趁火打劫了一把。
大曆十四年(779),閣羅鳳的兒子鳳迦異先於閣羅鳳而死,這位王儲深得閣羅鳳寵愛,於是便把鳳迦異的兒子——也就是閣羅鳳的孫子——異牟尋立為儲君。蠻名很拗口,其實就相當於朱元璋傳位給朱允炆。
這位異牟尋很愛讀書(頗知書,有才智),在他在位時,南詔終於又回到了大唐的懷抱。這其中就有一個非常有意思的故事:
在閣羅鳳趁“安史之亂”剽掠大唐的時候,曾擄走了一位叫鄭回的小縣令。鄭回在天寶年間舉明經科,明經科遠不如進士科含金量高,有“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之說,意思是30歲考取明經科已經算很老的了,50歲在進士科裡都算年輕的。所以能進中央的,一般都是“進士登第”,至於明經科的學曆,就隻能在窮鄉僻壤當個小縣令。
然而鄭回到了南詔,就成了當地最有文化的高級知識分子,很受國主閣羅鳳器重,讓他給自己的兒子鳳迦異當老師,培養南詔下一代接班人。鳳迦異英年早逝,鄭回又成為了異牟尋的老師,繼續當擔“帝師”的角色,異牟尋襲位後,又讓他當自己兒子——尋夢湊(尋閣勸)的老師。
身為三代“帝師”,鄭回對待教育是十分嚴厲的,史籍記載,“雖牟尋、夢湊,回得箠撻”,國君怎麼了?儲君怎麼了?不好好學習就揍!在南詔,就沒有鄭回不敢打的人。
後來,鄭回在南詔位居宰相(清平官)。在南詔的體製下,同朝有六位宰相,共同執政,而在異牟尋一朝,實際的宰相隻有鄭回一人,所有軍國大事,異牟尋隻找鄭回商議,而那五位宰相全都屁顛屁顛仰鄭回鼻息,唯命是從,但凡有點兒小錯誤,鄭回就抽他們(或有過,回輒撻之)。
鄭回應該是史上最嚴家教了。
自南詔向吐蕃稱臣後,雖然吐蕃名義上與其約為兄弟,但實際則把南詔當做奴仆,橫征暴斂,南詔苦不堪言。異牟尋時常流露出不甘與懊悔。
鄭回就經常為他分析利害關係,說之前南詔納款於大唐,大唐崇尚禮儀,對番邦蠻夷懷柔羈縻,實行超國民待遇,從來不欺壓南詔,而你再看吐蕃,完全把南詔當二等公民、當奴隸。
終於,異牟尋動了心思,開始謀劃絕吐蕃而返唐。
後來,來往大唐的使節被吐蕃捕獲,吐蕃大怒,責令南詔把大臣、將軍們的孩子送到吐蕃做人質,對南詔的盤剝壓迫也更加慘烈。
當時,吐蕃與回鶻大戰,難解難分,於是又向南詔征兵,要南詔提供一萬兵馬。異牟尋將計就計,先示弱,說南詔地貧人少,隻能提供三千兵馬,一番討價還價,最終答應送五千兵馬。
異牟尋先派五千兵馬進入吐蕃境內,而親率數萬大軍趁夜急行軍,然後與五千兵裡應外合,對吐蕃軍隊發動突襲,大獲全勝,占領城堡一十六座、擒吐蕃五位王,俘虜部眾十餘萬。這次偷襲吐蕃的戰爭成為南詔納給大唐的投名狀。
於是,大唐正式接納了迷途知返的南詔乖寶寶。賜南詔金印,上刻“貞元冊南詔印”。
元和三年(808),異牟尋去世,兒子尋閣勸襲位,大唐賜“元和冊南詔印”。
自南詔回歸以來,兩國邦交進入正常化,互相致禮,互致問候。期間微有幾次小摩擦,南詔也及時賠禮道歉,消除誤會。總體來說,兩國關係還算融洽,各自發展經濟。
然而隨著大唐的逐步衰落和南詔的日益壯大,兩國之間的和平關係也漸趨脆弱。
戰爭,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