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不要……用她來替我尋仇。”
“今日下了山,你不要再回聆鬆鎮,也不要入中都,去找青臨門……”
“去哪裡都好……”
喘了一口氣,秋臻咽下喉中湧上的血,繼續道:“隻要你從此不要再問今日之事……”
怎能不問!他們害了母親,秋望舒一輩子都不會忘掉伏春山的今日,於是她恨聲回道:“娘,我不能……”
可她的話卻被秋臻打斷了,秋臻聲調漸高,說道:“我知道你不能!但你必須答應我!”
“我隻要你答應我這一件事,就這一件都不行麼,阿望?”
從秋臻傷口處流出的鮮血和著雨水一起染透了秋望舒的肩膀,已經到了這般田地,她就算有千般恨萬般怨,難道能說出一個不字麼?
帶上了幾分哭腔,她咬牙妥協道:“……好,好,我答應你,娘。”
得了秋望舒的承諾,秋臻這才放下了些心來,繼續交代道:“好,好,你記得你答應過娘的,不準騙娘。”
可是想了想,秋望舒哪是這麼容易放棄的姑娘呢,於是她費力抬起另一隻手來,揪住秋望舒的臉頰,假裝凶狠道:“你要是騙你娘,還想著今日伏春山之事,那你娘我就是從地下鑽出來,都要給你打乖。”
她就這麼篤定她堅持不到山下,一定要把自己先丟下麼,再也憋不住喉中的哽咽,秋望舒崩潰地哀求道:“你能不能,能不能彆說這句話!”
說完這句,秋臻便失了那股方才攢聚起來的力氣。她隻覺得腳步越來越沉,這路也越來越長。
無言走了許久,終於,秋望舒從樹木縫隙間,瞥到了幾點鎮上的燈火燭光。於是她驚喜地轉過頭去對她娘說道:“娘,我看到鎮上的燈了!你再堅持會兒,我們去看大夫,看了大夫就好了!”
講到這句時,話語裡隻剩慌張和懇求了。
而秋臻的眼皮越來越厚,眼前也越來越黑。她感覺到熱度逐漸從身體裡流失,同樣流失的,大概還有自己的知覺。可她還在強撐著,因為她也怕如果自己在這裡閉上眼,秋望舒會不會走不到山下。
鼻間呼出的氣已如遊絲,秋臻緩緩回道:“好……”
聽到了秋臻這句回答,秋望舒終於露出一個笑來,她也學秋臻以前哄她那樣,溫聲對秋臻說:“好,那娘你彆睡,你跟我說說話!”
“說什麼……”
秋望舒也不知道說什麼,隻能揀著開心的事說,“你記得之前,家裡沒種石榴樹的時候,我去摘盛奶奶家的石榴,結果掉下來的事麼?”
“記得……你嫌丟臉,連哭都不願意哭,一路光捂著臉不說話……”秋臻說著,可是臉上已經連笑容都擠不出來了。
秋望舒假意埋怨道:“誰讓你到處跟人家說,說就算了,你還笑。”
聽著她話中的嗔怪,秋臻小聲呢喃著:“彆人也笑了,怎麼就光記我的仇……”
不是記仇,秋望舒心想,“是因為我是知道你愛吃石榴,我才去給你摘的!”
“哦,是啊……我們阿望最好了……”秋臻說著,氣息越來越弱,她甚至感覺不到自己嘔出來的血和流出來的淚了,隻有頭漸漸朝秋望舒脖子上歪倒過去。
秋望舒還沒有察覺,她怕秋臻睡過去,還在一個勁地講著,“娘,等你好起來。我在院子裡再給你種一顆石榴樹。”
“到時候一棵摘了吃,一棵摘了給你釀酒,還能送給盛奶奶,華南姐和小泉姐。”
“我們就好好在鎮上,你看著我練劍、讀書。”
說著說著,她笑了起來,是想起秋臻做的,連鹽巴和醬油都懶得放的飯。於是她囫圇抹了一把糊住眼睛的雨水,笑著對耳邊的秋臻說:“我還能做飯,我做飯肯定比你好吃,你做的麵條餛飩,我去河邊舀一碗水都比你那湯有料。”
“你說是吧,娘?”
可是雨勢太大了,她仔細等了好久,都沒等到秋臻的回音,哪怕是一絲氣聲。
笑容僵在了臉上,秋望舒顫聲喚了一聲:“娘?”
依舊是沒人應答,心中好似被冷風穿過一般空冷。她遲疑地轉過點頭去,不敢看個全,隻敢看著秋臻已然失去血色的嘴唇,輕聲問:“娘,你回我一句吧。”
耳邊已連呼吸聲都聽不到了,秋望舒的淚意再憋不住,她哭了出來。可是這哭也不敢大聲哭,因為她心裡清楚,自己大概已經失去了至親之人的安慰與庇護。
想起秋臻信誓旦旦的那句“我即使一人,也絕不會輸給他們!”,秋望舒張開了嘴,放任著喉嚨中止不住的抽噎,恨聲道:“娘,你又騙了我……”
可是耳邊隻有淒風苦雨,再沒有人會回答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