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疆怔住了,這句話像塊石子硌在了他喉嚨裡,仿佛有一股尖銳的氣流衝到他鼻腔深處,眼鼻相連的地方酸痛發熱,他低著腦袋,忍不住薅了把頭發,有些哽咽的用氣聲低罵了一句,“媽的。”他不知道自己在罵誰,可能是在詛咒這賊老天。
湯疆紅著眼眶對三人道:“兄弟,你說這話就是在罵我,我能跟你計較這個?”他又咧著嘴笑罵道:“我他媽也經常十天半個月不洗澡的,你不嫌我這床臟才是。”
湯疆心裡頓生一股慷慨激情,突然覺得李寸心的決定對,兩村合並能有什麼難的,不就是睡得擠些,少吃兩口食嗎,他奶奶的,村子裡再來兩百人,他們也克服得了!
而此時,李寸心和楊太楠孫爾兩人早已經離開了。李寸心將楊太楠帶到了一間屋子前,說道:“楊哥,這是許印和趙蓬萊的房子,你就在這住,我已經跟他們說好了。”
楊太楠並不在意住哪,他向李寸心點了下頭,所有的事都塵埃落定後,他好似一下子被抽去了精神,皮肉都垮了下去,“李村長,今天辛苦你了。”
“應該的事,你先好好休息吧,等一會兒開飯了會有鑼聲通知的。”李寸心說完以後,便帶著孫爾離開了。
最早到這塊地方的二十來個人的屋子都是建在一塊的,離許印和趙蓬萊屋子不遠處就是李寸心和顏柏玉的房子。
李寸心給孫爾安排的房間便是她的住處,她將孫爾帶進自己房間,指著屋內的家具說道:“這架櫃子下麵可以存放衣物,上邊的格子能放一些雜物,桌子上的紙墨你可以隨便用,靠牆的是暫時閒置的農具,你不用管它,桌子上這盞蠟燭一定要擱在盤子裡,用完了可以去找狄婉玲,或者你跟我說也行,休息前一定要熄滅蠟燭,還有,嗯……暫時隻想到這些,你有什麼問題,可以直接找我。你先休息吧。”
孫爾搖了搖頭,說道:“我想先去病房裡看看。”
李寸心道:“我也要去瞧瞧,一起吧。”
兩人走出房間,正好碰見回來的顏柏玉。養殖場今天有母豬要產仔,帶回來的奶牛今天也要開始派上用場,周浣要留在養殖場把控著,顏柏玉代替她負責物資的交接。顏柏玉將牲畜接收安頓好,記錄在冊後,便留在了那邊幫忙擠鮮牛奶,現在才忙完,將生牛奶運回來。
顏柏玉看到兩人從李寸心的房裡出來,愣了一下,很快便猜出了原委,她沒有說話。
讓孫爾住在這裡,是李寸心臨時起意,沒來得及跟顏柏玉商量,雖然說現在每戶都安排了新居民,她們這也住人進來是合理的,但這屋子畢竟是她倆人一起住,這事要跟顏柏玉說一聲,她知道顏柏玉不習慣跟彆人睡,說道:“柏玉,孫爾這段時候和我們一起住,睡我這屋,我們要做一段時候的室友了。”
顏柏玉眉毛輕挑了一下,看向李寸心,直把李寸心看得莫名,這才慢悠悠說道:“你跟孫小姐一起睡?你晚上的睡姿……孫小姐身體纖弱,是經得起你把腿壓在她胸口,經得起你把她擠到床腳,還是經得起你拽被子把自己裹成蟬蛹,她以天為蓋……”
李寸心臉色騰地紅了,快步走到顏柏玉身旁,壓著聲音控訴道:“你能不能在彆人麵前給我留點麵子,我,我,我好歹是村長!”
顏柏玉喜歡她這個“彆人”的用詞,含笑看著李寸心。
李寸心嘀咕道:“我那屋是讓給孫爾一個人住的,我不跟她一起睡,我自己在堂屋裡另外搭張床。”
顏柏玉問道:“木板還有多餘的?”
李寸心不確定道:“應該還有吧。”
顏柏玉說道:“墊絮棉被還有多餘的?”
李寸心,“……”木板或許有多餘的,墊絮棉被以及布匹肯定是吃緊的。
顏柏玉道:“你過來跟我睡。”
李寸心原本準備客套一下,話一出口,笑道:“也行。”
三人去病房看了傷患回來不久,開飯的鑼聲便敲了起來。
吃飯的多了一百多人,原先三個屋子肯定坐不下,李寸心把近處一排屋子的堂屋征用了過來,眾人忙著拚桌子端板凳,廚房裡外都是人,端著粥鍋菜碗進進出出,新居民們排著隊領來自己的一套碗筷茶杯。亂了半晌,眾人陸續入座,每處飯桌上的菜色都是一樣的,紅油蘿卜乾,清炒的萵筍、藕片、白菜,煎雞蛋,以及一盤蒸灌肉腸。
今晚上的雖是粥,但沒有一個原村民埋怨,新的村民端著熱的粥碗,望著桌上的菜,麻木的臉上出現了波動,這些菜色對於原村民來說不好也不壞,時常能吃到,但對於新村民來說,遇災之後從未有過飽腹感,也沒有多餘的心思去研究把菜做得精致,一直是能入口就行,而遇災之前,他們的主食也不是米麵。
熱粥入口,暖流浸潤著像是石壁一樣僵冷的胃,整顆心都隨著一顫。
李寸心飯才吃到一半,楊太楠便找了過來,“李村長。”
李寸心匆忙放下碗,應道:“誒。”
楊太楠說道:“對不起,你飯還沒吃完就打擾你,是大蒜的事,他們急著用……”
楊太楠身後跟著一個中等身高的圓臉女人,李寸心記得她,她便是天賦製藥的其中一人羅柳。
“沒事沒事。”李寸心捧著碗兩口把碗裡的粥喝完,她知道他們是關心傷患心切,恐怕兩人也沒怎麼吃得下飯。
李寸心離了桌,領著兩人來到了廚房。
廚房裡的人還在忙活,清洗乾淨的鍋此刻正煮著牛奶,雲琇等人正在做著另外的食物,這是特供給病人的食物,傷患需要優質的蛋白質,豐富的營養也能極大的為他們的康複提供力量,讓他們能更好的支撐下去。
所以目前村中的幾頭奶牛隻供給臥床的傷患使用,肉類也優先供給病房。
李寸心把雲琇叫了出來,說道:“他們想看一下大蒜的成色和儲量。”
“好。”雲琇拿毛巾搽著手。
李寸心在後邊給她捏著肩,歉然道:“你們辛苦了。”村民們都上桌吃飯了,但是做飯的人到現在還一口熱飯都沒吃上,還在做著病人餐。
雲琇玩笑道:“能給我漲工資麼?”
李寸心笑道:“隻有一張李寸心的按摩獎券。”
雲琇帶著三人來到了存放大蒜的地方,自從兩村商議合並,廚房就沒再動過這些大蒜。
羅柳拿起一顆大蒜,掰開一瓣,衝鼻的辛味飄出來。
李寸心問道:“這裡的是今年產的全部大蒜了,怎麼樣,你看看夠用嗎?”
羅柳看了幾人一眼,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大蒜的提取率很低,一公斤的大蒜能提取出來的大蒜素不會超過十毫克,我們現在能采取的提取辦法隻有蒸餾這一種,而且大蒜素在高溫下容易分解,這會讓提取量更低,但藥用的話,每人每天需要服用的量卻不低,這些……可能用不了多久。”
三人許久沒有說話,羅柳不忍打擊三人,但不得不陳述事實,讓眾人有心理準備,片刻後,羅柳又說道:“但大蒜素的效用比熬製的藥見效會快上許多,或許在用儘之前,會有不少人好轉。李村長,這東西越快提取出來越好,我需要現在就做準備,能麻煩你讓村裡的人先幫忙製備一個簡易的蒸餾器麼,等一會兒我會把圖紙給你。”
“蒸餾器?”李寸心說道:“我們這有啊。”
羅柳一愣,道:“你們這有?!”
李寸心頓時有些哭笑不得,那蒸餾器她原本是做了來蒸餾果酒的,後來酒被楊太楠村子裡的人失手砸了,蒸餾器沒派上用場,一直擱置在常月那,沒想到現在又因為楊太楠村子裡的人而派上用場,用來蒸柳提取大蒜素。
“我能看看麼?”
李寸心又帶著楊太楠和羅柳去了常月家裡,羅柳檢查了一遍,確認能用,便迫不及待的要開始搗蒜蒸餾。
等李寸心東奔西走,忙完一趟回來,天早就黑了,村子在喧鬨裡漸漸沉靜下來,堂屋裡碗筷收拾了乾淨,桌椅靠牆擺放整齊,廚房裡的燈光昏暗下去。
李寸心進屋後,向孫爾那邊的房門看了一眼,剛才她在外邊沒看見燭光,覺得孫爾應該已經睡了,便將動靜放小了些,進了顏柏玉的房間,輕輕帶上了門。
顏柏玉正要去倒洗腳水,李寸心手在水裡浸了下,還是溫熱的,說道:“先彆倒,讓我洗一下。”
顏柏玉不太願意,“水有些臟了,你去重新打水去。”
李寸心渾不在意,“廚房沒熱水了。”她坐在床上,用一隻腳抵著另一隻腳的後跟,推掉了鞋,將雙腳浸在水裡,發出一聲長長的舒服的喟歎。
李寸心疲憊地往後躺倒,半躺在床上。
顏柏玉說道:“把外套脫掉。”
李寸心沒起身,就那麼躺著脫下了外套,做了小被子蓋在肚子上,盆裡的腳互相搓洗著。
顏柏玉在一邊拉整床單,她們以前有墊絮沒床單被套,睡了棉絮許久,才有了床單被套,有了床單以後,顏柏玉那一點輕微的強迫症又冒了出來,她睡前睡後一定要把床單拉平整,沒有褶皺。“你今天怎麼臨時改了主意讓孫爾住過來?”
按原先的規劃,村長的房子是不另外住人的。李寸心說道:“我忽然想啊,你看,孫爾和錢醫生對於楊太楠他們這個村子來說,是不是兩個至關重要,不可缺少的女人?”
顏柏玉饒有興味地看向李寸心,李寸心又道:“抓住了她們,是不是就等同於抓住了他們村子!近水樓台先得月嘛,我把她們安排過來,便於我和她們熟悉接觸。不過可惜了,錢醫生要住在病房。”
顏柏玉笑道:“原來不是一時興起。”
李寸心抱著手臂,“不是你教我的想事情要長遠嘛。”說著,李寸心偏頭看向顏柏玉,側過身子湊了過去,問道:“我今天表現得怎麼樣?”
顏柏玉垂眸凝視著目光明亮巴巴望著她的李寸心,嘴角微翹,“很好。”出人意料。
李寸心滿意地露出笑來,手墊在下巴下,閉著眼睛哼哼,不枉她提前做了功課。
李寸心忽然吸了下氣,接著便似隻小耗子聳動著鼻子,腦袋一路尋著氣味往前伸,靠近了顏柏玉身邊,順著嗅到她手上,在她手背上嗅了嗅。
李寸心沒有挨到顏柏玉的手,但鼻尖貼得顏柏玉手背很近,顏柏玉感受到她嗅動氣息時,手背上極輕微的氣流變化以及那鼻尖上傳來的若有似無的冷意,她的手指蜷縮起來,輕聲問道:“怎麼了?”
李寸心說道:“有股奶味。”
顏柏玉說道:“可能是擠生牛奶時染上的氣味還沒散乾淨。”
李寸心喪氣似的哼了一聲,把自己攤開了仰躺著,她晚上沒吃飽,餓了。
顏柏玉不動聲色地將手收了回來,手指摩挲著指背,緩解那入髓的癢意。請牢記收藏:,網址 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