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室與外間隻隔著一道珠簾,裡麵燈光昏黃,像日落時分最後的光亮。
裴硯知站在簾外,心中五味雜陳,遲遲不敢踏出那一步。
裴景修說得沒錯,他真的很怕穗和會說出讓他失望的話。
“小叔若拿不定主意,不如今日先回去,等明日穗和休息好了,侄兒再帶她去給小叔磕頭敬茶。”裴景修在他身後淡淡道。
裴硯知的手在袖中攥了攥,撥開珠簾走了進去。
靠牆放置的床上,穗和麵朝牆壁側躺著,淩亂的秀發鋪在枕頭上,身子在單薄的錦被下瑟瑟發抖,露在外麵的肩頭一抖一抖的,顯然不是在睡覺,而是在抽泣,那白得晃眼的脖頸和後背,還有幾處青紫的淤痕。
裴硯知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用力撕扯,疼得他眉頭都緊皺起來。
他沒敢再往前走,偏過頭,不去看她破碎的模樣。
“穗和,是我。”他艱難開口,嗓音沙啞,“是我的錯,我沒能保護好你,我想知道你現在是怎麼想的,你想不想跟我回東院去,想的話,我現在就帶你走。”
穗和沒有回答,抽泣聲卻明顯大了一些,一聲一聲,像刀子從裴硯知心尖上劃過。
他閉了閉眼,仰頭看向房頂,逼退眼中的濕潤:“穗和,彆哭,錯的是他們,不是你,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為你討回公道,把所有參與此事的人都關進大牢,絕不會因為他們是我的親人就手下留情。”
“不……”穗和搖了搖頭,隻說了一個字。
她嗓音特彆的啞,像是經過一場撕心裂肺的哭嚎,聲帶嚴重受損,幾乎聽不出是她本人的聲音了。
裴硯知心如刀絞,一方麵是自責,一方麵是心疼,還有一方麵,是為了那一個“不”字。
穗和說“不”,難道她不想告發裴景修?
她想這樣不了了之嗎?
裴硯知不是不能理解女子對名節的看重,可穗和如果放棄追究,他真的接受不了。
他也說不清為什麼,穗和明明就是一個柔弱可欺的女孩子,他卻總覺得她和彆人不一樣。
他覺得她通曉事理,內心堅韌,骨子裡有種不服輸,不輕易放棄的勁頭。
他期待著她不要向這些人妥協。
可是,她終究是個女子。
世間能有幾個女子,能坦然的,毫無顧慮的與一個強奸犯對簿公堂?
何況她是裴景修買來的,從嚴格意義上來說,裴景修收用她也無可厚非。
裴硯知歎口氣,不甘心地又問了一句:“你真的不想追究嗎?”
穗和又抽泣著搖了搖頭。
裴硯知沒法勉強她,至少在這個時刻,他不能逼她太緊。
“我尊重你的選擇。”他說,“或許你現在還不能完全冷靜的思考,我隻想告訴你,不管什麼時候,你都保有追究的權利,我也會不遺餘力地幫你。”
穗和拉起錦被,將自己從頭到腳蒙在裡麵,壓抑的哭聲從被窩裡傳出來。
裴硯知心頭血氣翻湧,一隻手用力按壓在胸口,猶豫再三,還是把那句話問了出來:“穗和,你現在還願意跟我走嗎?”
穗和的哭聲停頓了一息,用那嘶啞的嗓音泣不成聲地說道:“我命該如此,大人請回吧,以後,不要再來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