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此以往,他總有一天也會成為他所不齒的那類人。
所以,他說那句話實在是迫不得已,如果他不那樣說,穗和就不會走。
穗和在的每一個瞬間,對他來說都是致命的誘惑。
他不能讓自己自暴自棄,也不願以這樣的方式毀了一個姑娘的清白。
這是他生而為人的底線,便是因此死去,也不能打破。
穗和不知裴硯知心中所想,隻當他因著那天晚上的事瞧不起自己,滿心羞憤地出了門,恨不得這輩子都不要再見到裴硯知。
可是,一條回廊還沒走到頭,她便又停下了腳步。
阿信一直不出現,很顯然是被宋妙蓮使什麼陰招絆住了。
如果這時候自己再頭也不回地走掉,裴硯知可能真的會死。
她站在那裡,思忖一刻,終是不忍,又轉身走了回去。
他冷血,他無情,那是他的事,反正她做不到。
即使遭受過再多苦難,經曆過再多傷害,她心裡總還是有一處柔軟的地方,讓她不忍心看無辜之人受難。
今天這事,是宋妙蓮用來對付她的,裴硯知就是那個無辜之人。
穗和打定主意,走回裴硯知的房間,找到沐浴用的木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打來幾桶井水倒在裡麵,把裴硯知從床上拉了起來。
“大人進去泡著吧,聽說這樣可以降低藥性。”
這一次,裴硯知沒有再抗拒她的幫助,在她的攙扶下進了浴桶。
冰涼刺骨的井水漫過全身,身體裡的燥熱立刻減輕了許多。
裴硯知冷得發抖,臉上酡紅漸漸轉為慘白。
穗和拿帕子幫他擦掉嘴角的血跡,怕他再凍出個好歹,不敢離開,搬了個小墩子坐在旁邊守著他。
屋裡很安靜,兩人誰都沒有說話,裴硯知的喘息聲也漸漸平穩。
穗和實在太累了,坐著坐著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裴硯知也靠在木桶邊緣閉上了眼睛。
仿佛過了許久,又仿佛隻是一瞬,穗和突然被一聲驚呼驚醒,睜開眼,就看到裴硯知緊閉雙目手腳在水裡拚命掙紮,滿頭烏發濕淋淋散落水麵,俊美的臉上滿是驚恐之色,像是陷在什麼噩夢裡,怎麼都醒不來的樣子。
“兄長,兄長……”他連聲呼喚,聲音都在發抖。
穗和忙跪在浴桶外麵,伸手去拍他的臉:“大人,大人,您醒醒……”
裴硯知醒不了,隻是驚恐地叫著兄長。
穗和猛地想起,他兄長是為救他溺水身亡,難不成他也像自己夢到父親遇害的場景一樣,時常夢到兄長溺亡的場景?
穗和心一軟,在這樣一個慌亂的時刻,突然對他有了一些同病相憐的感覺。
她跪直了身子,扶著他的頭讓他靠在自己肩上,將自己的臉貼上他的臉,一隻手輕拍他的肩背,柔聲哄他:“不怕,不怕,兄長沒事了,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
裴硯知置身於冰冷的井水中,感知到小小的一點溫暖,像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浮木,側過身,伸出雙臂摟住了穗和的脖子,將自己的頭用力埋進她肩窩。
“兄長,是我害了你,我拿命還你……”他肩膀抖動,發出低沉的嗚咽。
穗和忍不住流下眼淚,拍著他的頭哄他:“不是你的錯,你不要鑽牛角尖,兄長救你是出於對你的愛,是想你好好活著。”
“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我害母親沒了長子,景修沒了父親,我也沒了兄長……”裴硯知哀聲哽咽,像一頭受傷的獸。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這隻是一場意外,沒有對錯。”穗和說,“如果落水的是兄長,你會不會舍命相救?”
“會,我會。”裴硯知毫不猶豫地回答。
“這就對了。”穗和說,“你救兄長義無反顧,兄長救你也是如此,因為你們是骨肉血親,他不會怨你,你也沒有錯,這個枷鎖不該你來背,你明白了嗎?”
裴硯知也不知聽沒聽懂,卻在她柔聲細語的安撫下漸漸安靜下來。
但他仍然沒有鬆手,濕漉漉的雙臂一直緊緊摟著穗和,浸了水的衣袖貼在穗和後背,把穗和的衣服也弄得濕漉漉。
穗和怕他在冷水裡泡得太久會傷了身子,正想著要不要把他叫醒,外間的房門突然“咣當”一聲被人大力推開,裴景修一身白色寢衣,麵色鐵青地闖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