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吹過,鳥兒振翅飛起,在屋頂上空盤旋,很快便掠過宮牆,飛得無影無蹤。
他想,這高高的宮牆,唯一困不住的,恐怕隻有鳥兒的翅膀了。
什麼時候,他也可以像鳥兒一樣隨心所欲,漫無目的地飛翔?
或許這輩子都不可能了。
或許,不等他流放北疆,就會死在大理寺的牢房。
他回過頭,又看向承天殿的方向。
承天殿終於退了朝,他看到朝臣們正三三兩兩,交頭接耳地走過來。
見他站在前方,許多人都有意無意地躲著他繞道而行,實在繞不開的,就假裝和同伴講事情講得投入沒看見他。
也有人隔著侍衛對他抱一抱拳,這已經算是仁至義儘。
他無所謂地笑笑,裴景修在一旁意味不明地問他:“這些人從前對小叔畢恭畢敬,現在卻對小叔視而不見,小叔會不會覺得落差太大?”
裴硯知沒理他,視線落在隨後而來的穗和與陸溪橋身上。
“大人!”
穗和緊走幾步,到了裴硯知跟前,顧不得有旁人在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大人,我和你一起去牢房。”
“傻姑娘。”裴硯知笑起來,反握住她的手,輕輕拍撫,“牢房也是分男女的,你就算去了也見不到我。”
穗和欲言又止,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彆哭,陸少卿會照顧我的。”裴硯知幫她擦掉眼淚,柔聲哄她,“你今天很冷靜,很勇敢,而且從頭到尾都沒有哭,老師泉下有知,一定會為你驕傲的。”
他伸手指向文淵閣的方向,分散穗和的憂慮:“你看,那就是老師生前辦公的地方,等會兒讓陸溪橋陪你去看看。”
穗和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哽咽著叫了一聲“父親”,千言萬語堵在嗓子眼,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在此之前,她幻想過無數次,翻案之後該如何告祭父親,好多話在心裡翻來覆去不知演練了多少遍,寫出來都能寫好幾張紙。
然而真到了這一刻,她卻隻是張著嘴,不知該從何說起。
她忍下眼淚,緊緊握住裴硯知的手,和他一起麵向文淵閣的方向,哽咽出聲:父親,你看,師兄他終於找到我了。
旁人聽起來普普通通的一句話,卻讓裴硯知鼻子一酸,差點也落下淚來。
“是啊老師,我終於找到小師妹了,你可以放心了。”
裴景修在一旁看著,心裡很不是滋味。
其實,隻要再給他一些時間,他也可以為沈大學士翻案的。
他隻要爬到小叔那樣的高位,就可以給穗和她想要的一切。
奈何穗和太心急了,根本不給他往上爬的機會。
現在好了,他爬不上去,小叔也跌落塵埃,大家兩敗俱傷,誰也沒落著好處。
正想著,陸溪橋伸手推了他一把:“裴侄子,你看看,都是你造的孽,要不是你從中作梗,你小叔和你小嬸嬸說不定孩子都有了。”
裴景修趔趄了一下,心口被那句“小嬸嬸”狠狠地紮了一下。
他實在不能接受這個稱呼。
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穗和會成為他的小嬸嬸。
一想到穗和以後會是他的小嬸嬸,他就難受得想要去死,恨不得現在就回去求皇帝,判他一個斬立決。
他仕途儘毀,還將失去此生最愛的姑娘,活著和死了有什麼區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