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地下沉寂多年的岩漿,在這一刻突然爆發。
又像是匠人用畢生心血製作的煙花,在這一刻全力綻放,絢爛了整個夜空。
裴景修同樣也在看著穗和。
他知道自己已然落敗,無論如何逃脫不了罪責,因此他也不再關心局勢變化,隻是靜靜地看著這個和他朝夕相處了三年多的姑娘。
他恍惚覺得她是穗和,又恍惚覺得不是。
因為他印象裡從來就沒有過這樣的穗和。
他印象裡的穗和是軟弱的,溫柔的,善良的,楚楚可憐的,任勞任怨的,恪守禮教的……
而眼前的穗和,卻是強勢的,狡猾的,有勇有謀的,奮不顧身的,甚至是目中無人的……
她像個殺紅了眼的女戰士,用她的勇氣做盔甲,用她的話語做刀劍,為了她心中的公義,向上位者發出了衝鋒。
如果這是一場豪賭,可能所有人都不會買她贏。
可她偏偏就贏了。
憑著一腔孤勇,把當今天下最尊貴的兩個人逼進了死胡同。
她真的是那個自己三年前從教坊司帶回家的姑娘嗎?
她真的是那個隻會逆來順受,哭哭啼啼的姑娘嗎?
她真的是那個起早貪黑,滿麵煙塵,永遠係著圍裙在廚房裡打轉的姑娘嗎?
裴景修突然鼻子一酸,眼淚猝不及防地掉了下來。
原來他的穗和真的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
原來他的穗和還有這麼多不為人知的優秀品質。
原來他的穗和不是隻會哭。
他依稀記起,他的穗和還是個才學出眾的姑娘。
她不僅能教妹妹琴棋書畫,還能教自己科考之道。
自己一開始對她其實是很敬佩的。
好像自從中了狀元之後,才漸漸忽略了她,也漸漸忘了,她曾經是一個多麼令他驚豔的姑娘。
是他被榮華富貴迷了眼,弄丟了自己心愛的姑娘。
他又看向裴硯知。
所有的不甘和怨恨,都在這一刻化作了深深的羨慕。
同時又有種深深的宿命感。
這個從懂事起就被人拿來和他比較的小叔,這個他一心想要超越卻始終超越不了的小叔,這個他曾經因為搶了他的姻緣而覺得終於出了口惡氣的小叔。
到最後,他既沒有超越他,也沒有戰勝他,更沒有成功搶走他的姑娘。
這大概就是命吧!
命中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時莫強求。
他強求了這麼久,終究是一場空。
裴景修認命地笑了下,在一片聲討皇後的喧囂中環顧四周,等著看這場大戲終將如何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