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宣也是一驚，隨即搖頭：“不是少司命！這是國殤，洛青陽直接用了國殤！”
“這就是國殤劍舞？”場內所有人幾乎都震驚了。
劍風狂舞，嘯聲乍起！仿佛那劍風之中有千萬壯士正在悲歌！
“操吳戈兮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
謝宣彈著劍輕輕地跟著那呼嘯聲輕吟起來。
劍風忽起，緊接著便是劍勢。
該如何形容那劍勢，就像是萬千壯士躲在雲層之中，以大錘擊鼓高歌，聲嘶力竭、悲愴寂涼。萬千壯士已死，愛國心誌不滅。
且怒。
且悲。
且不惜！
“這就是國殤之劍，淒涼之劍之最，洛青陽最強的劍法。”
“何謂國殤？”
“戰場之上，“無勇而死”者，照例不能斂以棺柩，葬入墓域，也都是被稱為“殤”的無主之鬼。你知道洛青陽為何選擇慕涼城，昔日慕涼城作為西麵雄關，曾有十萬大軍伏屍此地，他們的國家打了敗仗，倉皇離去，隻留下這些戰死的將士躺在那裡，無人收斂，暴屍荒野，直到百年之後化為塵土。此之殤，便為國殤。”
“有何之淒涼，能抵國之淒涼？”
林朝朝已經聽不見自己狂跳如雷的心臟，所有人都被洛青陽那股鋪天蓋地的淒涼劍意擾亂了心神，但她沒有。
國之淒涼，她讀了這麼多年的史書，兩輩子以來窺見過那麼多朝代更替，戰亂不休。
鎧甲生蟣虱，萬姓以死亡。
白骨露於野，千裡無雞鳴。
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什麼淒涼沒見過？正真能讓她動容的，不是國殤，是國亡後生民流離，人不如畜。
死人淒涼，但活得豬狗不如的生人，才是世間大淒涼。
她的心臟狠狠地絞合在一起，深邃的眼眸遍布血絲，卻泛著無邊的風暴。
無雙左手一抬，十二柄飛劍將其圍繞起來，他縱身一躍，大明朱雀之上血光乍現！
“劍雖然是魔劍，但劍客若心正，在意那麼多又有什麼必要呢？”謝宣將手中的酒灑在了地上，“此等好劍，當敬。”
無雙縱身一躍而下，身邊的十二柄飛劍都已經被劍風吹回了無雙劍匣之中，隻剩下最後手中的那一柄大明朱雀！
如同浴火而生的鳳凰，絕豔絕美，撕破蒼穹的一劍！
而洛青陽則將九歌劍輕輕抬起，依然淒涼如風，劍風中壯士的悲歌似已到了尾聲，不再是剛開始的壯烈高亢，而變得低沉綿長！
兩劍相撞。
九歌劍猛然回鞘，劍風忽止。
無雙手持大明朱雀猛地向後退去，他將手一揮，大明朱雀也回到了劍匣之中，他手一舉，劍匣猛然合上。
“誰贏了？”李凡鬆問道。
雷無桀搖了搖頭，他也沒看出來。
蕭瑟緊皺著眉頭，望向無雙，似乎也沒有看出來。
兩個人就那麼相對而立，似乎誰也沒有事情。
洛青陽點頭道：“無雙城有你這樣的弟子，是他們的榮幸。”
無雙也抱拳道：“前輩之劍，不似人間之劍，晚輩大開眼界。”
林朝朝狂跳的心臟終於如同潮水衝岸之後一般漸漸平穩。手裡的扇子慢慢放鬆，她險些忍不住落下眼淚。
結束了，結束了。她不在乎誰輸誰贏，人沒事就行。
就算這裡剩下的魑魅魍魎想對無雙出手，有她在這裡，她就不信了，這些人的頭能比她的火箭弩硬。
“子薑。”她鬆開了扇子，對子薑一番耳語。
子薑接到安排退了下去。
“好！”圍觀的劍客中不知誰大喊了一句，其他的劍客也忍不住高聲喝彩起來。
“所以這一場是平局？”雷無桀驚訝道。
“等等，無雙他！”葉若依忽然喊了一聲。
隻見茶樓之下，無雙忽然跪在了地上，吐出一口鮮血。他苦笑了一下：“敗了啊。”
林朝朝剛平靜了一點的心臟再次糾合起來，手裡的帕子被生生扯出道道細密的裂縫。
沒事，問劍受點傷是正常的，人沒死就行。她這樣安慰自己。
洛青陽輕聲歎道：“若你再修煉十年，那麼手中之劍或許真的能勝過我。可惜了。”
“可惜了？”無雙喃喃道。
這個“可惜”或許含著許多層意思。
今日，你沒有勝我，可惜了。
你還太年輕，沒辦法用出無雙劍匣的全力，可惜了。
以及，這麼年輕的少年，今日就要死在這裡，可惜了。
洛青陽的九歌忽然又拔了出來。
蕭羽見狀大喜：“義父果然沒有忘記此行的目的！”
“洛青陽要殺他！”雷無桀大驚，心劍猛地出鞘，可是來不及了！
蕭崇、蕭瑟、雷無桀、蘇暮雨都幾乎在那一刻感覺到了洛青陽的殺意，都試圖拔劍，但他們那一刻也清晰地明白。
來不及了。
洛青陽的劍實在太快了。
無雙慘笑了一下：“今日就要死在這裡了嗎。”
洛青陽的劍已經刺向了無雙的眉心！
我日你祖宗的洛青陽！
林朝朝的麵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仿佛被人抽去了所有的血氣。
你他媽活不起了！
“紫藤！”
來不及嗎，來得及！
莫衣留在林朝朝體內的那一縷被她調動，那一瞬間，驚雷四起！
我的劍不夠快，那麼莫衣的呢！
無數紫雷自陰沉的天空當頭劈下，一刹之間，刺眼的雷電隨著一道耀眼的紫色劍光衝洛青陽揮向無雙的那一劍撕裂而去！
這一劍隻是為了阻攔，但它攜帶著憤怒和悲愴，還有幾乎不加任何掩飾的殺意！
洛青陽刺向無雙眉心的劍硬生生偏轉了幾寸，他不得不先調出心神應對這一劍。
他揮劍，劍風再起，撞上那一劍，頓時雷電乍破，宛如火樹銀花。
眾人隻覺得眼前一白，極為刺眼電光讓所有人的都忍不住閉上了雙眼。
洛青陽抬頭看去，不可察覺地皺了皺眉。
怎麼可能？
“小朝！”
蘇暮雨顧不得避嫌，上前拉住明顯神智不正常的林朝朝。
使出這樣的一劍對她的身體損傷太大了。
“你覺得自己還有多少命可以用！”蘇暮雨生平第一次對林朝朝疾言厲色，也是壓製了聲音，低沉但明顯。
“我沒事。”林朝朝壓下喉嚨裡的一絲腥甜，“當初去海外仙山那仙人給過我一點真氣，不至於拿命去出劍。”
紫藤劍插在了無雙身前，不知洛青陽接下了林朝朝那一劍之後還有沒有後招，於是……
幾乎是和林朝朝那破天一般的雷電同時到的，還有一柄看起來十分平凡的劍。
這柄劍的外表算的上俊俏秀麗，但看得出來材質十分普通，就像在路邊鐵匠鋪裡隨便買來的一樣。
但這柄劍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
萬卷書。
讀萬卷書，行萬裡路。
九歌劍出鞘，再度回鞘。
萬卷書輕輕一彈，謝宣退了一步，也將劍收回了鞘中。
“謝先生為何阻我？”洛青陽緩緩問道。
“這麼好的年輕人，這麼一塊美玉，洛兄應是惜才愛才之人，不是那妒才的小人。為何要致他於死地呢？”謝宣反問道。
洛青陽搖頭：“我有我的理由。”
謝宣笑了笑：“可今天這人，你殺不了了。剛才你若得手，那麼便可稱失手，可現在我站在這裡，你想殺他那就真的是殺他。我不允許，那邊的白王殿下不允許，樓上的永安王殿下不允許，這裡的天下劍客怕是都不允許。”
“無雙。”
有一道豔麗的，宛如天邊濺起的一抹血跡般醒目的紅色，從樓上一閃而下。
“朝朝？”
雷無桀等人麵露疑惑。
“郡主？”瑾宣猶疑一瞬，緩緩道，“若有儒劍仙和郡主作依，今日是殺不了他了。”
“該死！”蕭羽憤怒地把手中的茶杯擲在了地上。
林朝朝跳下茶樓，肉眼可見的急迫，幾乎是衝到了還半跪在地上的無雙身邊，顫著手去摸他的脈。
“我沒事的。”無雙嘴角還掛著血，卻仍對林朝朝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
“郡主。”蕭崇走了過來，接過了無雙。
謝宣仍在對峙，但洛青陽還是沒有後退。
無人看到，林朝朝的眼神越來越冷，深邃的眸遍布冷凝，泛著無邊暗色。
她抬起眼，目光幽深，神色忽明忽暗，卻仿佛凝聚著層層疊疊的風暴。
無雙似乎看出來林朝朝的狀態不穩定，但他還未開口，林朝朝的手就已經揚了起來。
“啪！”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林朝朝抬手就是一個耳光扇在了無雙臉上！
十分清脆的一記巴掌，疼不疼不知道，反正響是很響。
扶人的蕭崇：“！”
和洛青陽對峙的謝宣：手一抖。想回頭看看。
觀戰的諸位劍客：哇哦！
有瓜！
被打的無雙：“？”不可置信地捂臉，雙眼盈盈，滿是懵逼。
“姐……”
他的話還沒說，林朝朝就已經轉過了頭。
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謝宣之前。
“洛先生，多年不見了，你還沒死呢？”
她一身血色地站立在這位絕世劍仙之前，清淩淩的雙眼中射出一股不屬於她的利芒。
“相鼠有齒，人而無止；人而無止，不死何俟？相鼠有體，人而無禮；人而無禮，胡不遄死？”林朝朝音調深沉，卻好似凝結著無邊的鋒芒。
“洛青陽！活了這麼多年，你是一點臉皮都不要了。半截身子埋黃土的老東西，你臉都不要了，還活著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