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長贏(三) 天威凜凜(1 / 2)

鳳時春 金明之 4704 字 1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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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發話讓抬臉,那就隻能抬臉。如因昂起臉,眼睛依舊垂著,隻看身前三塊青石板。

如因的長相是典型的江南女子,流雲飛雪一樣的麵容,長眉連娟,隻一張丹唇嫣紅欲滴,唇角上翹,依舊是十年前不語先笑的笑模樣。

齊人講究看麵相,如因這樣的麵相就是極好的。

烏發、白膚、丹唇,不同的顏色涇渭分明,卻異常協調。明明五官拆開來看沒什麼驚心動魄的驚豔,可放在這張臉上組成了一種溫婉柔和的美。

就像煙雨朦朧的三月江南,明明沒看見顆顆分明的雨滴落下來,可不知不覺身上頭上就已經被迷蒙的水霧給沾的透濕。

皇帝斂了視線,金玉錚鳴的聲線透著些執掌生殺的涼意:“說說吧,樣衣上的絲線為什麼會自個兒崩斷?”

如因實話實說:“回主子爺的話,這批絲線是原先的庫存舊線,隻因為樣衣顏色少見,臨時絞新絲染色有些來不及。奴才心存大意,覺得不過隻是樣衣,先湊合用舊線也不礙事,隻是沒想到這些絲線本就薄如蟬翼,再加上時間太久,一路運過來又趕上冬天,被凍的有些發脆。匠作處雖然點了爐子,但也隻是比外頭稍暖和點而已,所以絲線沒斷。等樣衣進了主子爺的養心殿,熱烘烘的爐子一烤,水分一乾,就齊齊崩斷了。”

說罷,她又叩了個頭:“奴才該死,明知絲線是舊線可還是心存僥幸,這才叫主子爺觸了黴頭,主子爺要殺要剮,奴才絕無二話。”

皇帝手裡端著金玉滿堂的白釉瓷碗,也不說話,隻用手指一下下敲擊著碗壁。

上好的瓷器,敲擊出的聲音也清脆有力,像一把錘子,一聲聲錘進如因的耳朵眼兒裡。

許久,皇帝才開口,漫不經心中蘊藏著令人膽顫的寒涼:“這麼說,所有的錯處都是你的過錯?你春家的繡娘沒有錯,富察·培雍沒有錯,內務府也沒有錯?”

如因聽見亭子裡有人倒抽一口涼氣。

如因依舊泰然自若,聲音裡甚至有些隱藏不住的喜意:“回主子爺,是,所有的錯都是奴才一人之過,與其他所有人無關,主子爺萬盛明君,千秋聖明,一定能明察秋毫。”

皇帝還是頭一次見把所有錯處都往自己頭上攬的人。攬的還十分高興暢快,酣暢淋漓。

皇帝身邊的常總管眼睛看著皇帝的神情,捏著把汗開口,聲兒裡帶著些戚戚然的哽咽:“主子爺,您瞧,春掌櫃的模樣兒神情跟流玉那丫頭真真兒一模一樣。一晃二十年了,奴才還記得流玉出宮那天的情形,彆說太上皇後直掉眼淚,連太上皇都抿著嘴大半晌沒言語呢。”

皇帝想起流玉姑姑。

他三歲時流玉出宮嫁人,所以他對流玉的具體印象已經不太明晰,隻記得流玉姑姑是宮裡頭一份兒的古靈精怪,嘴像抹了蜜一樣甜,就愛鬨騰,連太上皇後都說她天天鬨得人頭疼,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越鬨騰的人離開越讓人覺得落差太大,明明身邊少了一個人,卻像少了一群人一樣,怎麼能讓人不念叨呢。

有其母必有其女吧。

皇帝重新撒了把魚食,特意撒到那條拐尖兒頭頂上,看著它吃了一口才心滿意足的開口:“朕畢竟也在流玉姑姑膝頭上坐過,今兒你的錯,朕不開發,暫且先給你記著。準你戴罪立功,一個月內重新給太上皇後做件兒禮衣。如果能得太上皇後青眼,前賬一筆勾銷,如果不得歡心,朕決不輕饒。”

此話一出,花園裡的幾個人各懷心思的鬆了口氣。

如因聲調輕快:“奴才春如因謝主隆恩。”

皇帝這會兒心情不錯,聽見如因的名兒來了興致:“你們洪鄂春的漢姓是春,你的‘如因’二字是哪兩個字?”

“回主子爺,如因二字是阿瑪所起,意為人生際遇,皆為因果,盼著奴才遇事不必強求,循如因果就好。”

皇帝笑起來,舒舒朗朗的笑聲開闊遼遠:“你阿瑪是個會討巧的。如因二字與春連讀,為‘春如茵’。名與姓湊趣兒,是個好名字。”

不知是否是得意忘形,如因竟直接抬眼看向亭中端立的皇帝:“主子爺,十年前奴才有緣得見天顏,十年未見,不知主子爺還認得奴才嗎?”

話已經衝口而出,眼睛才後知後覺的看清楚亭中年輕的帝王。